安和送我回学校的路上,突然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雪花漫天飞舞,飘落在树上、屋顶上、地上……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晚,但是它的到来令人欣喜。
有很多人在雪中欢呼雀跃,安和问我想不想下去玩雪,我说想,他于是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们下了车。我张开双手,雪花轻盈地飘在我手上,慢慢融化,我感觉到一丝细细的冰凉,但是很舒服,柔柔的。安和站在一边看我,我感受着雪花的快乐,对他毫不掩饰地开心地笑着,他也冲我笑,他笑的样子很好看。我的心里充满了温柔,不知是因为雪花,还是因为安和,总之,我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就像那个秋日回过头来看到他的脸一样。
我觉得很开心,也有些小小的幸福。
回到车上,安和打开收音机,也许主持人知道下雪了,在朗诵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地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漠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涓涓地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粘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融,消融,消融——
融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拉开窗帘一看,只见窗外成了一片银白色的冰雪世界,树上、屋顶上、地上都铺上了一层皑皑白雪,美极了。
我给米瑶打电话,告诉她下雪了。她正在海边散步,一听下雪了,发出兴奋的尖叫声。说想回来看雪,我说赶紧回来吧,否则雪化了,可她后来又说不想回来了。我问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她说还行,给我捡了许多贝壳。她每年寒假都会给我带一些贝壳回来,我经常看着那些贝壳想象大海的样子。
谈论完我这里的雪和她那里的海,她问我家具店的生意如何,我说挺好的。
“姐夫呢,很忙吧?”
“好像很忙吧,我也不常看到他。”
“哦,你们想我了吗?”
“听起来好肉麻啊。”
“快告诉我,想没想嘛?”
“我嘛,当然有那么一点点想你啦,至于你姐夫,我可不知道喽,要不要我问问?”
“讨厌,你这个坏丫头。”
“难道你不希望他想你吗?姐夫想小姨子也是人之常情啊,嘻嘻。”
“还胡说,回去我撕烂你的嘴。”
“好啊,你又打不过我,手下败将。”
“我是因为心肠好,不和你斗。”
“心肠好就别天天吃海鲜,省点钱给我买薯片。”
“美的你。”
……
我一到家具店,语嫣一脸愁容地向我抱怨,“哎,真没劲,春天都没正眼瞧我几眼,只是一个劲地问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命中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快下班的时候,“春天”又出现在家具店,语嫣欢喜地冲我嚷着:“春天来了。”
“春天”径直走到我面前,“你昨天怎么爽约了?”那口气听起来像是在质问我。
我说道:“我同事不是去了吗?”
“可我约的是你,她不能代表你。”
他说话怎么这么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我有点看不惯他,于是说道:“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啊,我同事好心去了,你应该感谢她没让你无聊地等下去才对。”
“但是你最后也没有拒绝我,所以我以为你会来。”
“‘你以为’并不代表‘我会’。”
他笑了下,“我们好像弄得有点复杂了,其实我只是想表达下我的谢意,你不希望一个想表达谢意的人带着遗憾离开这里吧?”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我怎么会让你有遗憾呢?”
“当然会有啦,好了,今天我还在那里等你,还是那句话,不见不散。”
他又不给我拒绝的机会离开了家具店,他这人似乎超级自信。
我开始怀疑他的动机了,他到底是来买家具还是另有所图,没准那个护照是他故意落在家具店的,越想越不对劲,我决定不理他,爱干吗干吗去吧,姑奶奶我可没工夫陪你玩。
备受打击的语嫣一脸郁闷,“哎,怎么不是我的春天呢,还让我好没面子。”
我笑了笑,反正也不是我的春天,今年冬天这么美,干吗还要去想春天呢。
安和一天都没来店里,不知他在忙什么。我看着窗外的雪,有点想念昨晚的那场雪,电台里的那首诗,还有他温和的笑容。
我心里如揣了一只小兔,蹿上蹿下。
我担心“春天”因为我昨天的爽约长记性,于是提前下班,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家具店,还好,他似乎没发现开溜的我,我得以顺利撤退。
本以为不理他,他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家具店了,真是够执著的。他来的时候安和刚好也来了,好像找店面经理有事,安和多看了“春天”几眼。
“春天”依然对我一脸微笑,倒是蛮有绅士风度,但这次没有提我爽约的事情,只是走到那个黄花梨木书柜前,看了一会儿,对我说道:“上次你说这个书柜打几折?”
我说:“九折。”
他说:“那好吧,我买了,要交多少订金,什么时候可以送货,年前能送吗?”
我被他弄糊涂了,看了看他,什么意思,前天还嫌贵,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痛快了。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书柜是非卖品。”我还没反应过来,安和对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更加糊涂了,这个书柜什么时候就成非卖品了?我和语嫣她们都吃惊地看着安和,可是安和一脸平静。
“春天”似乎也有些意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安和,说道:“可是,前天这位小姐还说能打到九折,怎么今天就变成非卖品了。”
安和说道:“对不起,她来我们店没多久,不太了解情况。”
“春天”半信半疑地看着我,我看了看安和,安和是老板,他既然这样决定,我当然得听从他的,于是对“春天”说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非卖品,对不起了。”
“春天”问安和:“哦,是这样啊,那么请问这个书柜为什么不卖呢,是因为价格吗?”
安和说:“不是价格的问题。”
“春天”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对不起,有些别的原因,您可以挑选其他书柜。”安和说完转身走了。
“春天”看了看我,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其实我也不理解安和的想法,生意人怎么会跟钱过不去呢。
我于是对“春天”说:“先生,您不妨看别的书柜,我们这里的东西都很不错的。”
“春天”笑了笑,说道:“可是我对那个书柜情有独钟。”
“那实在对不起了。”
“没关系的,只是又多了个遗憾而已,你就不能帮我消除一个遗憾吗?”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最后,他对我笑了笑,离开了家具店。语嫣惆怅地对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菲菲又送了她两个字,“花痴”。
不过“春天”并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他又走进了那家西餐厅,坐在窗边,他好像知道我会看那个西餐厅,故意不说出来,但是让我知道,这人真是难缠。
语嫣看着西餐厅,脸上荡漾着甜蜜的笑容,似乎在回忆和他在一起时的情景。
安和与店面经理谈完事,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大班桌后,似乎在看一份文件。下了班,员工们都走了,我收拾完东西,见安和没有走的意思,于是走到桌边,问他什么时候走。
安和抬起头,看了看四周,说道:“哦,都走了吗,你怎么没走?”
我说:“看你也没有走。”
他嘴角笑了下,说道:“怕我一个人寂寞啊?”
我脸一红,说道:“不是的。”
他看着我的脸,笑道:“开玩笑的,瞧你,脸都红了,你怎么还不走呢,是不是因为他?”
我一愣,问道:“谁?”
他指了指马路对面的西餐厅,说道:“那个人。”
不用看,我也知道“春天”还坐在那个地方,我的脸又红了。
他笑了下,说:“他看起来对你有好感,你真的不想赴约吗?”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委屈,谁都可以叫我和那个男人约会,可是这话从安和嘴里说出来有些刺耳。我转身坐到沙发上,沉默不语。
安和问道:“怎么了,不高兴了?”
我是有些不高兴了。
安和见我仍不说话,于是从大班桌后走到我跟前,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说:“真的生气了?”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我生气了?”
一直以来我对他的态度都很有礼貌,他对我瞪眼睛的举动似乎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道:“脸都拉得老长了,还说没生气,为什么生气,是我说错话了吗?”
“我没有生气。”
“真的没有?那你不去赴约吗?”
“不去。”
“他看起来蛮不错的。”
“没感觉。”
“那对什么样的男人有感觉呢?”
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是个难题,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会让我产生感觉,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对语嫣的“春天”没有一丁点感觉。
安和见我答不上来,笑了下说道:“好了,以后再给我答案吧,走,吃饭去。”
“你不忙了吗?”
“再忙也得吃饭啊。”
安和拉着我走出了家具店。
“他在看你。”上车的时候,安和告诉我,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我没有说话。
“现在改变决定还来得及,你可以去和他共进晚餐,老板是不会干涉员工谈恋爱的。”
“谁说我想和他谈恋爱了?”
“那你喜欢和什么样的男孩子谈恋爱?”
“不知道。”
“那我给你个选择题,A.英俊小生;B.有为青年;C.富家子弟。”
“一定要在这三种中做选择吗?”
“如果你有更好的理想人选,可以另外选择。”
“那,我选择B好了。”
“有为青年?这个答案不错,目光长远。”
“我随便选的。”
安和笑了笑,没说话,专心开车。
“春天”没再出现,可能因为看到我与安和在一起的那幕后有了想法,急流勇退了。
如果他真那样想,是他的误会,但还算明智,笨蛋才会去爱一个对你没感觉的人,付出了满腔热情,感动了人家的心还好,若感动不了,只会落得满身伤痕。
现在谁愿意为了感情弄得伤痕累累,所以,他是明智的,也是理智的。
不过,我没想到几年以后还会遇到他,而且他会在我生命中一段空白的时间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就像我嘲笑的那种笨蛋,偏偏想用满腔热情来焐热一颗冰冷的心。有些人一旦遇上了,便再也逃不掉,命运真是奇怪,不信也得信。
其实,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他与我相遇真的算不上幸运,如果没有遇上我,他的生活也许是另一番光景。同时如果我没有遇到安和呢,我的生活,安和的生活,一定也是另一番光景。是不是从一开始,有些相遇就是错误的?我不知道,但对于与安和的相遇,我从不后悔,即使最后弄得伤痕累累。
“春天”不再出现了,语嫣好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少女一动春心,就会变得迷迷糊糊,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了。菲菲取笑她,等待下一个“春天”吧。
语嫣无奈地说了句名言,是啊,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