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明白她的意思,脸上有点烫,赶紧低着头走了。
室友们问我做家教怎么回来这么晚,我懒得解释,把塑料袋放在了我的桌子上。他给我买了不少熟食和水果,那些水果是我以前没吃过的,标签上贴着英文。
有个女生惊讶地说道:“我的天,小眉子,你发财了吧?!”
“没有啊,怎么啦?”
“没发财怎么买这么贵的水果!”
“噢……很贵吗?”
“你不知道吗,难道不是你买的,谁买给你的?”
“我老板。”
“对你这么好,他们家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
“特意送你的?”
我没说话。
“哈哈,看来今晚我们又有口福了,对不对?”
“好啦,大家来吃吧。”我把东西摆在了桌上,姐妹们关系不错,有好吃的大家一起分享,与男生约会时还会互借衣服饰物。
室友们饿狼似的扑上来,吃着东西,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哎,小眉子,你这次遇的老板好像蛮不错啊。”
“是啊是啊,比以前的大方多了,他们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对了,对了,说清楚,到底是老板娘送的,还是老板送的啊?”
“如果是老板送的可要当心咯,我上次那个家教,老板也给我买过水果,大家还记得吗,就是上次我给你们吃的,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没想到有一次他抓着我的手说他喜欢我,想和我好,你们看,现在的男人啊,坏得很,披着羊皮的狼,有的连羊皮都不披呢。”
“是啊是啊,现在的男人,好可怕的呢,有的女生被男主人强奸了还反诬她勾引,小眉子,你可要多留个心眼,别被人给蒙了。”
“不过呢,多骗点好吃好喝的回来倒是可以的喽。”
……
“这么多东西还堵不住你们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呀,我今天带他们孩子去医院没来得及吃饭,人家过意不去给我买的。”
正唧唧喳喳时电话响了,有个女生接了,然后把电话递给我,“小眉子,你的,是个帅哥,声音好好听啊。”
晚上找我的电话很少,更何况是个“帅哥”,于是女生们便都瞧着我。我瞪了她们一眼,接过了话筒,里面传来米瑶姐夫的声音,“怎么样,还好吧,吃东西了吗?”
我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你忘了你和米瑶同一个寝室。”
“哦,是的是的。”
“今天辛苦你了。”
“没什么,你到医院了吗?”
“到了。”
“安静好些了吗?”
“好些了。”
“你吃饭了没有?”
“我待会儿吃,你早点休息吧,谢谢你了,晚安。”
“你也晚安。”
我挂了电话,转过身,室友们瞪大眼睛看着我,像看外星人。
“天啦!不得了!小眉子怎么这么温柔了呀!咱们那个凶巴巴的小眉子跑到哪里去了?”
“是谁呀,是你老板吗?”
“他是不是喜欢你了?”
“你不会喜欢他了吧?”
“他有钱吗,你不会也想傍个大款吧?”
……
什么,傍大款,我是那种人吗?气死我了!
不过,懒得辩驳,没必要跟这些让我又爱又恨又气的臭丫头白白浪费口水。我不理她们并不表示她们肯放过我,她们的神经变得异常兴奋,一个劲追问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想法。如今在学校里傍大款并不是有失颜面的事情,相反,傍不到大款才没面子,除非你有米瑶那样的家境,衣食无忧,前途无量。有个高我们一级的女生,傍了个大款,天天开着高级轿车来上学,非但没人说她不要脸,反而有不少女生羡慕得口水流得老长老长。真的是人心不古,世风愈下。
虽然我不想和室友们辩驳什么傍不傍大款的想法,但是不知为何,那晚我老是回想起米瑶姐夫给我系安全带时的情景,弄得我心里怪怪的,很晚都无法入睡。直到夜深人静,皎洁的月光悄悄从窗外洒了进来,洒在我的床上,我才枕着月光渐渐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和一个男人在月光下跳舞,他身上散发出烟草和植物的气味。
第二天,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惦念着安静的病,于是去了趟医院。
米瑶的姐夫给安静安排了一间单独病房,我推开病房只见安静一个人坐在床上,正在翻一本漫画书。一见我,欣喜至极。
“姐姐,我不喜欢待在这里,一点都不好玩,你能跟爸爸说说吗,让我出院好了。”
“大夫说你可以出院了吗?”
安静撅撅嘴摇了摇头。
“既然大夫不让你出院,那姐姐就没办法喽。”
安静轻轻叹了口气,又对我说道:“姐姐,给我讲故事好吗?”
“安静想听什么故事?”
“姐姐说的故事我都爱听。”
“好吧。”
我于是开始编故事,编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一个人来,我有些纳闷,把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单独扔在病房里,这太不像做父母的了。
后来,进来个女的,拎着一份盒饭,说是安静的护工,刚才出去买饭了。
我装作很随意问安静父母是否来看过安静,护工说来过,有事走了。
我不便多打听,于是对安静说:“安静,吃完了饭是睡觉还是要姐姐给你讲故事呢?”
安静说:“当然要姐姐给我讲故事啦。”
护工说:“你没来时安静还吵着要我讲故事呢,可我笨嘴笨舌的讲不好。”
我笑了笑。
安静吃完饭,我于是又给她编故事,她听得十分高兴,笑个不停。
安静正听得高兴时,米瑶的姐夫来了,他见到我有些意外,问我怎么来了,我说刚好经过医院附近就进来看看,他微微笑了笑,仿佛知道我编了借口。
我本来想坐一会儿就走,可安静不肯,拉着我还要听故事,我只好继续编下去。米瑶的姐夫没说什么,坐在安静的床边,不知是在听我讲故事,还是在想其他事情。他似乎很忙,不时有电话找他。
他站在窗边接电话时,我偷偷看着他消痩的背影,不禁有一些轻微的心疼,第一次心疼一个男人,脸上有些烫。看着可爱的安静,又转念想到他是有家室的人,心里不禁有些惆怅,真是恨不相逢未“娶”时。
傍晚时分,我准备回学校。他提出送我,我没同意,这个时候公交车多得是。可安静偏偏小大人似的,“姐姐,坐爸爸的车子吧。”
我说:“白天没有大灰狼。”
安静说:“可是有坏人啊。”
我不禁笑了。
他也笑了,说:“就听安静的吧,否则她会生我气的。”
他如此尊重女儿的意见,尽管她才四岁,可见他有多爱她。
出了医院,他却没有直接送我回学校,而是把车开向了与学校相反的方向。我有些意外,问他要送我去哪里。
他说:“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10
米瑶的姐夫把车停在了一家餐馆门口。
“今天时间不紧,吃饭没问题吧?”
“不用了,我回学校吃。”
“我不想食言,昨天说了要请你吃饭的,刚好我现在也有时间。”
我有些犹豫。
“下车吧。”他的语气很诚恳,同时又让人无法抗拒,他的不动声色中流露出一丝霸道。
我们刚下车,后面跟上来一辆车,按了下喇叭,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眼睛小小的,但遮挡不住眼里的亮光,一张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他的笑令人想到刹车失灵的车子;女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镜片很大,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眉目,只露出一张红嘟嘟的嘴,衬着黑镜片格外醒目,令人想到玛丽莲?梦露的嘴,鲜血淋漓。
男的叫米瑶姐夫“安和”,原来他叫安和,很好听的名字,像秋天的阳光,安静温和。
男的看了我一眼,跟安和说不如一起吃饭吧。
餐馆环境不错,古色古香,大厅里小桥流水,别有一番韵味。不过那男的没打算让我欣赏大厅的景色,他要了包间。一进包间,女的便把眼镜取了下来,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眼珠子似玻璃球,只是眼皮上涂了一层浓浓的蓝色眼影,反倒把眼睛的清新灵动掩盖了下去。
一落座,男的看着我对安和说道:“不介绍下这位漂亮的美眉?”
安和说:“安静的钢琴老师,叶老师。”
男人向我伸出一只手,“哦,是叶老师啊,幸会幸会。”
我也伸出手,被动地和他握了下手,他的手握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肉太多。
安和叫那男人螃蟹,我一听忍俊不禁,怎么取这种名字。
螃蟹对我咧嘴一笑,说道:“叶老师觉得我的名字好笑吧。”
我脸一红,忙说道:“不是。”
他哈哈笑道:“没关系的,这种情形我遇多了,别以为我是只横行霸道的螃蟹,此螃蟹非彼螃蟹,我的两个字是名医庞安的庞,才子郑燮的燮,集大家智慧于一身,很有学问的。”
我说道:“多谢指教。”
他笑道:“还没请问叶老师的芳名呢,”他看了眼安和,“安和,我没有冒昧吧。”
我说道:“我叫叶眉。”
“不错,听起来蛮舒服的,比咱们琦琦的名字好听多了。”他搂了下女孩。
女孩白了他一眼说道:“你看什么都是人家的好,她就是叫小草你也会说比琦琦好听。”
什么人家的,我是谁的了?
她又冲我笑道:“叶眉,男人的话可信不得。”她似乎故意不叫我叶老师,“男人啊,就爱哄别人的女人。你要是成了他的女人,他可不会这样恭维你,整天挑你这里不是那里不是。”
什么?别人的女人?成了他的女人?……怎么说的话,没长脑子啊!
尽管心里被这个琦琦的三言两语弄得怪郁闷的,但我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不接她的话罢了,否则不知后面又冒出些什么高见。
庞燮一脸冤屈,和琦琦眉目传情,打情骂俏,竟当我与安和是透明人。看来安和与他们关系非同一般,大家十分熟识了。
果真如此,从他们的言谈中我了解到庞燮有一家不大的装修公司,庞燮通过安和可以从安和的岳父也就是米瑶的父亲那里拿到价格比较优惠的木材,两人打了多年的交道,交情不浅。琦琦是庞燮的情人,这也是庞燮要进包间的原因,风言风语传到大老婆耳朵里,后院起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的聊天内容与我无关,所以我埋头吃东西,这家餐馆的菜做得精致可口,比学校食堂的好吃一百倍,让我的味觉过足了瘾。但碍于面子我只好装斯文,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而且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我也得装模作样地停下来,端起茶杯喝茶,菊花茶,味道不错,有股淡淡的清甜。
琦琦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打量我,她的眼神有些暧昧,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间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正要推门,听到庞燮在说:“这小妞看起来蛮嫩的,你对她真的没有兴趣吗?”
我一愣,只听得安和说道:“我没你那么好的雅致,我只对钱感兴趣。”他的语气听起来满是不屑,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女人。
琦琦说:“安哥你是眼光太高了,还没遇上合你口味的女人吧?”
庞燮也附和着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通。
我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他们转移了话题才进去,他们看了看我,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坐到了位置上,我的位置靠着安和的,当时我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吃完饭,各走各的路,庞燮和琦琦扬长而去,安和送我回校。在车上我有些不自在,他对庞燮的回答让我对他又有些反感了,太在意钱的人没有人情味,不过如果他若回答说对我感兴趣,我又会更加不自在,更讨厌他了。总之,心里乱七八糟的。
“你好像吃得很少,是不是不自在?”安和沉稳地开着车,目视前方问我。
“没有啊,我吃了很多。”
“你很拘谨,以前做家教也这样吗,你做过多少家教了?”
“有七八个吧。”
“经验很丰富啊,现在的小孩子很难教,觉得辛苦吗?”
“还行吧。”
“喜欢做家教吗?”
“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
“那喜欢教我们安静吗?”
“喜欢。”
“是真心话吗?”
“我没必要说假话。”
“嗬,为什么喜欢教安静?”
“安静很乖,是我教过的学生中最听话的一个。”
“没错,安静的确是个乖孩子,可惜我太忙了,没时间照顾她。她喜欢你,希望你好好教她,我会感谢你的。她很聪明,也许有一天能像你一样,弹得一手好钢琴。你那天弹的曲子非常好听,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原来那天他听了我弹钢琴,可当时他的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漠然,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他的心思好像严严实实地藏在心底了。
“《月光之尘》。”
“这首曲子听起来音符紧凑,要求弹的人指法快速,你的指法很娴熟,平时很用功吗?”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能听出弹奏这首曲子的难易,于是问道:“您也会弹钢琴吗?”
“算不上会,略懂皮毛,很久以前有个同学教过我一点点,不过后来放弃了。”
“为什么要放弃呢?”
“不为什么,你呢,很小就学弹钢琴了吗?”
“是的。”
“现在的孩子真幸福,我那个时候的条件比不上你们。”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沧桑。
“其实,我也很羡慕现在的孩子,很幸福。”
“你不幸福吗?”他似乎有些意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看着前方,没说话。
11
米瑶双休日都回家里住,不过她仍然知道了我和“老板”的事情,是那群快嘴丫头说给她听的,她们并不知道我的新“老板”是米瑶的姐夫。
后来,米瑶和我坐在篮球场时,盯着我的脸,问我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她很少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我想她可能误会我了,那些丫头片子说什么都爱添油加醋的,我于是如此这般地说了安静生病的事,我可不想让米瑶误会我跟安和有什么,那样岂不是让她为难也让我为难吗?事实上我跟安和的确什么也没有,并且,我相信安和也不会和我有什么,他不是说过他只对钱感兴趣吗?
米瑶听了我的解释,什么也没说,只是靠在我身边安静地看“灌篮高手”打篮球,她的神情寂寂的,像秋天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