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亚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依然像以前一样一脸笑容地对我,而且笑容依然很灿烂。我有些搞不懂他了,这人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居然还能坦然地面对咬过他的人,而且还能笑嘻嘻的。
他手上被我咬过的地方有一道淡淡的伤痕,韩亚以此要挟我,要我请他吃饭,这并不算很过分,另外看着那道伤痕我也有些内疚,我没想到当时会咬那么狠,也许当时我太着急了。为了求得心里平安,我请他吃了顿饭。
但是,韩亚后来又说我当初如果咬得更狠一点就好了,这样,他手背上就会留下疤痕,与我一样了。
我心里一愣,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顿饭后,我和韩亚和好如初。
他的要求很低:希望能经常见到我,不要躲着他,不要讨厌他。当然,我明白他的意图不只这些,他不是个容易服输的人,我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米瑶回了次芜平,这是她来北京后第一次回芜平。
她原本说是去外地演出,我相信了,但是后来我无意发现了她往返芜平的火车票,她在“证据”面前才告诉我真相,说是她父亲病了。我纳闷米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孝顺,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她父母。虽然纳闷,但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追问,只是怪她为什么要背着我偷偷回去。她说担心我想跟她一起回去,担心给安和添麻烦。听起来有些道理,于是我没跟她计较,而且计较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这人有时候把很多事情都看得非常开,除了对安和的爱。
米瑶从芜平回来后心情似乎不太好,也不太爱说话,常常一个人趴在窗边发呆,给我一个美丽而孤独的背影。
我没想到她那么担心她父亲,也许平时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爱她父亲吧。后来我发现她找了些医学书在看,是关于白血病的。我于是问她父亲是不是得了白血病,她不置可否,只是埋头看医学书。
尽管我不喜欢那个傲慢恶毒的老头,但是看到米瑶担忧的样子,我又乞求老天爷千万别让他死,最好快点康复,我可不希望看到米瑶难过的样子。
米瑶看她的医学书,我想我的安和,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不过不知为什么,米瑶对林宁越来越冷淡了,林宁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但看得出来,他心里很不好受。你爱的那个人刚好又爱你,真是件幸运的事情,我很庆幸我和安和。
有次我取钱时,无意发现卡里多了五万块,我意识到是安和存进去的,于是问他为什么要给我存钱,这个时候的他手头很紧张,他哪来的钱?
安和不肯告诉我钱的来源,只是说想让我过得好一点。
“我过得很好啊。”事实上在经济上我的确很好,离开芜平时安和给我的钱够我在北京丰衣足食地生活两年,除非我乱花钱。
“那就过得再好一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舍不得,上次看你瘦了很多。”
“呵呵,那是因为想你想的,跟吃东西没关。”
“那就少想点我,多想点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东西,女孩子应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养得棒棒的,才会有人喜欢的。”
“我只要你喜欢就够了。”
“呵呵,本来想给你多存一点,可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怪你了,本来你手头就紧张,干吗还给我存钱,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了。”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情了。”
安和的确信守承诺,再也没做这种事情了,因为这是他最后为我做的一件事。
安和接了笔订单,需要一批紫檀木,慎重起见,他亲自去了云南。
不知为何,对于安和的云南之行,我心里有些担忧。安和说是我太敏感了,上次是米兰和她父亲设计的圈套,所以才会被骗,这次不会有事的。我想也许真的是我太敏感了,但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我从来没有那样担忧过安和。所以我要安和无论多忙,每天至少给我打一个电话,安和答应了,他也做到了,每天晚上都向我“汇报”当天的工作。
有天晚上我没接到安和的电话,他的电话又打不通,我很担心,坐立不安,一夜无眠。米瑶安慰我别着急,说安和不会有事的,可能是信号不好,可我无法安下心来,不停地拨安和的电话,至少拨了一万遍,然而始终都没有打通他的电话,我急得不行了,那一刻,我真害怕安和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如果那样,我该怎么办。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接到安和的电话,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哭了起来,问他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安和说他去山里看木材了,手机没有电了,所以没法给我打电话。他不停地安慰我,说他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那晚我们通了很长时间的话,直到我的手机没有电了。
安和说他非常爱我,胜过爱他自己的生命,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暖,令人陶醉,我说我也非常爱他;他说他下辈子还会爱我,我说我也一样;他问我们下辈子还会不会遇到,我说会的,一定会的,还说他一定会先遇到我,然后和我相爱,然后和我结婚。我真想马上过完这辈子,马上和安和过下辈子;安和说他会比我先过下辈子,因为他年龄比我大,我说那你也要等着我,不能和别的女人说话,安和说好的,他等我,但是要我好好过完这辈子,然后再去过下辈子,否则他不会等我的……
我打完电话钻进被子里,米瑶像往常一样抱住了我,原来她没有睡着。
“你为什么那样说呢?”米瑶问我,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埋怨。
“说什么?”
“说下辈子。”
“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
“哪里不好了?”
“哪里都不好。”
事后,我回过头来想,的确不好,而且很不好。
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和安和谈论下辈子的事,如果我知道那是安和最后一次与我通话,我绝对不会那样说的,我会紧紧拽住他,要他和我一起过完这辈子。其实我并不相信下辈子,我只相信这辈子,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也无法肯定我是否能遇到安和,即使遇到了,他是否能认出我,叫出我的名字。
我害怕两两相望,却又两两相忘。所谓今生来世,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我突然感到难过,我想给安和打电话,说我要他和我一起过完这辈子,要好好的,相亲相爱地过完这辈子,我不要下辈子,然而他的手机关机了。
后来,安和再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了,而且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担心安和出了什么事。
我担心安和的时候,米瑶的脸色也不太好,但她依然安慰我,要我耐心等。
等,又是等,我最恨这个字了。我发誓如果真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字从我的字典里抹去。
我耐心地等着,也许真是信号不好,或者又像上次一样去山里手机刚好又没有电了。可是一天过去了,安和没有来电话,又一天过去了,安和仍然没来电话。一天又一天,一个礼拜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接到安和的电话,而他的电话也一直没有开机。我打公司的电话,没人接,打家具店的电话,也没人接,我又给庞燮打电话,庞燮说安和没给他打过电话,不过家具店好好的,可能是电话出了故障。还安慰我别急,说安和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没法不着急,但是我又耐心地等了几天。
半个月过去了,安和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我再也坐不住了,安和一定出事了!
我决定去趟云南,我订好了去昆明的机票,可是临走前被米瑶拦住了,死活不让我走。我急了,跟她大吵一架,这是我们第一次发生争吵。
“你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我爱的人不见了,我当然要去找他。而且我去找安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拦着我?你是不是和米兰一样,巴不得安和出事,巴不得我和他不能在一起?”我急了,口不择言,根本没考虑米瑶的感受。
米瑶哭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巴不得姐夫出事,巴不得你们不能在一起了?”
“既然这样,那好,你别拦着我。”
米瑶不肯。
“我叫你走开,听到没有!”
米瑶仍然不肯,死死拦在门口。
我气坏了,拉她,可她抓住门把不松手,我从来没有见米瑶如此固执过。最后我失去了理智,拽住她的衣领把她拉开了,冲出了门。
米瑶在我身后哭喊着,“姐夫不在云南!”
我非常震惊,回过头来盯着米瑶。
米瑶脸色惨白,眼泪哗哗,让人心疼,但这会儿哪怕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也没工夫心疼她。
“你说什么?”
“你真想看到姐夫,就回芜平吧。”
“你说什么,你说安和在芜平?”
米瑶无力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米瑶不说话。
“你告诉我,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你上次回芜平究竟是干什么,是不是和安和有关?”
“不是,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安和不在云南?”
“我没法跟你说,总之姐夫他……他不在云南了。”
“你怎么知道的,快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米瑶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快疯了,吼道:“快告诉我,安和他怎么了?”
“你别逼我了,求你……”米瑶哭得稀里哗啦。
我恨不得撬开米瑶的嘴巴,让她吐出她心底的秘密,可她只是一个劲地哭。
我脑子里乱成一片,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安和一定出事了,一定,一定!
我坐上了回芜平的火车,在火车上我还不停地打安和的手机,我仍然抱一丝希望,但是安和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公司和家具店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我的心不停地颤抖,安和,求求你,千万别出事!我不能没有你!
那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趟列车,不知经过了几个世纪,火车终于到站了。
我走出火车站,看了看四周,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很亲切,这种感觉真好,像一个在外漂泊了很久的游子回到家的感觉。
我脑海里浮现出那次回去看叔叔安和来车站接我的情景,真可惜,这次他没来接我,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他要知道我回来了会不会高兴坏了。这次说什么我都要留下来,我再也不去别的地方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和他在一起,我再也不想饱受分离和思念之苦了。
我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安和的公司,公司里面正在装修,机器轰隆,尘土飞扬,我找到一个工人扯着嗓子问他公司的负责人在哪里,工人答不上来。
我于是去了家具店,家具店还是以前的样子,古色古香。我下了车,做了个深呼吸,抑制狂跳不已的心,看了看停车的地方,不见安和的车。我推开厚厚的玻璃门,漂亮的导购用甜美的声音说着欢迎光临,她们都是新面孔,难道那些丫头集体跳槽了,我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我迅速瞄了眼大班桌,那里空空的,没有安和影子,好失望,同时,那种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我问导购:“请问安总去哪里了?”
导购一脸迷茫,反问道:“请问,哪个安总?”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好几个安总不成?我于是说道:“就是你们老板啊。”
导购说:“我们老板姓何,小姐,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一愣,看了看四周,没有啊,店里的家具和以前的差不多啊。
我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请问你们这儿电话号码是多少?”
导购给我报了一串数字,不是安和家具店的电话。
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走错了?我在店里转了转,没有啊,大班桌还是安和坐过的大班桌,沙发也是,没有错啊。正在我疑惑的时候,进来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男人,看了眼我,朝大班桌走过去,然后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我心里一怔,难道……我走上前问道:“请问您是何总吗?”
男人傲慢地说:“是我,有什么事吗?”
“您是这家店的老板?”
“是的。”
“请问您怎么成了这家店的老板,以前的老板姓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