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灯火灿。
彼时上海的夜里仅有些空寂无声的灯光,招然的突显着上海滩的繁华。白日时的人声鼎沸却早已散得落寞。就像落了幕的舞台剧。
林妙言觉得她就是这场戏里的最后一个观众,冷眼旁观的观众,就算散场也是漫不经心,走到最后的那一个。
就像爱情……
就像她与陆仁与莫小久的那场爱恨情仇,就算早就散了场,她也是最后退场最后离开的那一个,表面上看似最为漫不经心,实则却是最不愿醒来,也最留恋的那一个……
晚上,离风与一个洋行运营多年以来一直交好的客户吃饭,夜暮将至,便寻不到离景和离然的影子。
问了张管家,只道:“二少爷和三少爷一起去蓝媚夜总会了。”
当晚,客人执意,他不得不代离景和离然多喝了两杯。
车中有限的空间里弥漫着微熏的酒分子味。
夜雾浸润的夜色下,一切就像昨天的一场回放,离风透过挡风玻璃看到路边独自徘徊游走的女人,开到身边时,便停了下来。
林妙言神色一惊,转身映着微薄灯光看清车上的人,旁若无人一般,接着迈开先前不急不缓的步子。
然而车门被打开了,车上闪身下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刀刻般的英俊五官天然地散发着冰山的微寒气息。仿若回顾昨夜的力道般,将路边怒目相视的女人拖到车上。
不待她发表任何言语,车子已经猛然开动,奔离家大院的方向驶去。
林妙言揉了揉发酸的手臂,神色懊恼:“离大少爷,您今天晚上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仅一天,就要转站应付几个离家人,怎能不让她骤然生出身心俱疲的感觉?
离风侧目旁观,形容沉默。
整个车厢里只有呼吸和甘醇的酒分子在车里飘荡,显得更加寂静无声。
林妙言索性也不再说话,窝在车位上,一天的倦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连连打了两个哈欠,眼看就要睡死过去。
“你做的工作每天都要这么晚回来吗?”冷调寒流至此,林妙言身形稍一抖擞,困意魂飞破散。
转头看了他一眼,离风专心地开着车,侧脸仍旧冷若冰霜,但却明显的感觉到他周围所散发的冷气压降了几分。
林妙言沉闷地答他:“啊。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赚钱这么容易么,我没你们那本事,干的都是体力活,收获远远的跟你们没法比不说,就连时间也是完全由人家撑控。”前一世被压榨,这一世仍旧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看来剩余价值对人类的影响和导控真是悠远而冗长。
离风转首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车子一路开到离家大院,厅中灯火明亮,显然时已至此,仍旧有人没有睡下。
离风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林妙言,几缕额发垂落,遮住两扇宛如蝶飞的睫毛。
修长手指轻轻挑过那几缕碍人的发,心中陡然印出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手上一颤,如电击般快速收回。好似心底的那道光有灼烫人的魔力。
离风眼睛深处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心里一直净明的那块荧幕,如同瞬间被切断电源,啪的一声突然灭掉,那丝理智之光也嘎然而止。
风驰般忽略心底那缕无法确认的茫然,冷声将她唤醒:“林妙言,快起来,到家了。”这一声招唤,冷味十足,好像特意中和心中的灼热。以至于让他看来,神色与平日无异。
林妙言被他的冷促声慑醒,揉揉惺忪的双眼,离风冷俊的脸庞刹时逞在眼中。她一个激灵坐起身,含糊的道了句:“不好意思,睡着了……”今晚精神体力都觉透支,比现代上了一天的班还累。她一个旧上海的歌女都尚且如此,就知现代混演艺圈的明星们虽整日光环萦绕,实则也是挺不容易的。
离风与林妙言一前一后自厅门进来。
林妙言因困倦非常,并未察觉离风顿住了脚步,一不留神便直直撞到他身上。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抱怨:“拜托你下次停下来时,最好先和后面的人打声招呼,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追尾么……”
一语未吐尽,就见离风懒洋洋的转过脸看她,由于面上着了显少见到的暖笑,林妙言懵懂地恍惚一瞬。
再顺着他的眼风探头往前看出去,离景,离然,段倾城,朱萌萌,一应俱全。
偏头数算一下,自上一次早餐到现在,离家三兄弟外加几个媳妇统统聚全还是头一遭。
林妙言咬唇苦叹,今晚又要睡大厅了。
段倾城率先自沙发上起身,笑迎过来:“风,你回来了,怎么会和妙言一起回来呢?”话间瞧了眼林妙言,那一脸温婉的笑不再温婉。
离风将外衣递给段倾城,平声道:“回离家大院的路上碰到的。”绕过她,坐到沙发上。
“妙言,过去坐吧。”段倾城说过,转身去挂外套。
离然心中莫名担忧一闪而过,坐在沙发上抱臂皱眉,直言问她:“妙言,你去做什么工作了?要这个时间回来?上海滩是什么地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多危险。”这一声唤的是妙言,而不是二嫂。
除了朱萌萌,他人似没多少在意。
包括离景,更是全然不在意,不经意撇了一眼林妙言,神色一派淡定。
林妙言点头轻笑:“没什么工作,主要就是打杂,伺候人的,哪有比客人早走的道理,所以难免要晚点。再说我即没财又没色,哪个劫财拦路的遇到我,不绕道走,也得为碰着我这么个穷鬼闹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