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微蹙,红唇紧抿,闭眼抚琴,全是他的音容笑貌,原想捡几只欢畅或者清幽之曲,却是心不由己,竟然手抚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一曲琴音娓娓而落,金三少爷一声轻轻的叹息:“原来是晏几道的《长相思》。”
在婉转的琴音里,声轻而意重。梁探花兴致勃勃的说道:“女子情深之曲呀!闺中女子,常奏之曲。”
我感到双脸绯红,因着我的痴心,弹奏了这样一只曲子,只怕是被人看出了端倪,连忙添话道:“奴婢浅见,也只会这些,不比大人们,俱是名曲,原是上不得台面的。”
岂料嫔宫却笑着说道:“据我看来,闺中女子弹这样的曲子才是真性情,倒不必在儒生们跟前揾英雄泪的,宫中的尚宫,能弹得这样一首好琴,实属难得。奇尚宫看赏,将这把琴就赏给郑尚宫吧!”
奇尚宫在嫔宫身后,一双明眸既盛满赞意又闪过一丝诧异:“这可是堪比焦尾、绿衣的名琴,我们娘娘收了多年,此琴名唤闻莺,原是高丽名臣郑梦周抚过的。”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嗝噔,是先祖爷爷抚过的,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下,回到了我的手中,不禁感激涕泠,紧紧伏谢于地。
离开东宫的宫道上,怀抱着闻莺,乌黑的琴套上,垂着系着明玉的流苏,在日暮时分的晚风中轻轻飘摆着。
只觉身后一阵脚步声:“郑尚宫娘娘,请留步。”我方驻了脚步,缓缓转回身:“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
金三少爷满眼歉意,他略低了头,竟量保持与我平视,这令我感到很贴切,很平等,鲜少有男子会这样体恤一个女子,即便是善解如他,亦不会如此。
他抽动了嘴:“后来多次打探郑尚宫娘娘的行踪,不曾想今天在这里遇到你,你的身体痊愈了吗?那晚,让您受惊了。”
遂颌首说道:“已经大好,不妨的,大人不必担心。”金三少爷从袖中掏出那条银项琏:“我的夫人让我把这个送给娘娘,作为答谢,大恩不言谢,来日必回报娘娘。”
我有些许迟疑,但见他深潭般的双眸,如此真诚,方接过了:“也愿大人与夫人情深意长,是为长相思。”
金三少爷的双眸在透过一丝笑意之后,缓缓说道:“娘娘的琴声,很能动人心弦,亦是出神入化。”
被才子欣赏,是令人愉悦的,我露出难得笑容明朗:“真是献丑了,如何能与夫人相媲,还请大人不要见笑。”
他微微迈着步子,边走边说:“内人弹琴的技法与娘娘有些不同呢,娘娘是清越之音,犹如手沏的清茶。而内子,则琴声幽远,如静水深流。”
我有些感叹:“只可惜,小女于深宫之中,是无缘再见夫人,他日若有幸相见,倒愿向夫人讨教的。”
他的眉目之间隐隐含着愁绪,深潭般的双眸,飘过一缕雾气:“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顿了顿,他的眼底又升起一抹笑意:“娘娘的琴声娓娓道来,想必心中已有期许。”
我的唇齿之间,轻轻飘过一声:“大人,小女,是心不由己,还望您别与人说去。”他依旧是低着头,含笑望着我:“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管是劫是缘,夜色渐浓,改日再见吧!”
望着金三少爷逐渐远去的背影,我感叹道:不管是劫是缘,弦月真是一个幸运而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