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的香味越来越浓,浓烈的就像她躺在鸢尾花丛里,让她睡不着。
花春满烦闷地坐起身,桌上的红烛已燃了一半,烛泪一滴一滴往下滴,屋内一片寂静。
“小满……小满……”
咦,是师傅的声音。
师傅怎么会来这里?花春满想着。
“小满,快出来,出来。”师傅好像在外面喊她。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花春满摇摇头,想让头脑清醒点,但是鼻尖传来一阵更浓郁的花香,大脑顿时晕到无法思考,只有师傅的声音不停地在脑海里回荡。
“小满……小满……”师傅在不停地呼唤,花春满毫无意识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夜风吹来,让她有了一丝清醒。
“我怎么……怎么把门打开了?”花春满奇怪地看着自己站在门口,正想回去,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了。她这才惊觉事情的不对劲,只是这个时候,浓郁的鸢尾花香再次传来,脑中又是一片模糊,她只知道师傅在不远处呼唤她。
一步一步又一步,花春满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往“竹喧院”门口走去,慕青染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正好是这样一个场景。
“花春满,你在干什么?不是说了你不可以离开‘竹喧院’的吗?”慕青染起初只是以为花春满晚上睡不着在乱走,但是当他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大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立即赶上前去阻止她,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花春满的不对劲。
她的脸上是一片木然,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花春满?花春满!”眼看着花春满就要走出“竹喧院”,慕青染立刻拉住她,大声地在她耳边喊着。
但是花春满却像是没有听到,挣扎着要往外走去。
“花春满,你醒醒,你醒醒!”慕青染自然是不让,见花春满丝毫不理会自己,知道她是被控制了,干脆一把将她扛起,往屋里走去。展未喧说过,现在的展家堡,到处都是危险,“竹喧院”曾经有高人指点,设下过什么阵法,花春满若是在“竹喧院”里,便没有人可以伤害她,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让花春满出去。更何况,他也挺喜欢这个小嫂子的,虽然她很喜欢整他,不过,大概是“人性本贱”吧,他还觉得蛮好玩的。
但是控制了花春满的人怎么可这么容易就放弃?
黑暗中有细小的银色光芒划过,花春满本来茫然无神的眼神一凌,双手重重地向慕青染背上抓去。
东防西防,却不防花春满,慕青染就这样中招了,花春满下手很重,他背后的衣服被扯烂的同时,背上也多了五道血痕。
很痛,很痛,花春满的指甲像是染了毒,慕青染顿时感到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痛,还带着难以忍受的痒,手一松,花春满便敏捷地从他背上跳下。
慕青染强撑着挡在花春满的面前,花春满挥舞着两只手,手上是不知道怎么长出来的长长的紫黑色指甲,冲着慕青染就是一顿乱抓,若在平时,凭着他的武功,即使要制服十几个男人也不在话下,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面前是花春满,还是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住的花春满,他生怕自己下手没个轻松一不小心伤了她。所以,他只能防守着,努力不让花春满冲出园子,只是他没有想到,花春满见冲不出园子,居然发出一阵怪笑,那阵怪笑,像是花春满发出的,却又不像,说像是因为他看到花春满张着嘴,说不像是因为那声音如此尖细,根本就不是花春满的声音。
慕青染愣了一下就被花春满找到了空隙,花春满挥动着手臂,直直地向他的脸抓去,才回过神来的慕青染下意识地闪身一挡,花春满就找到空隙,飞快地冲了出去。
“花春满,别出去,回来!”慕青染想要上前去把人追回来,但是背后的毒却突然发作了,等他好容易压制住毒性的时候,黑暗中,早已没了花春满的身影。
花春满只感觉自己一直在跑,周围是一片黑暗,她找不到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海里有个声音跟她说:“跑,往前跑!”
她就这么一直跑着,但是她实在是太累了,好想停下来,只是,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了。无边的黑暗让她陷入恐慌。
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花春满轻轻喊了一声。
突然间,眼前一片光明,刺痛了花春满的眼,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眼睛,等到眼睛完全适应这光亮之后,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血红的鸢尾花丛里。
那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花春满渐渐看清了那个人。
“展未喧?”她惊讶地轻呼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展未喧会在这里。
她只觉得展未喧从来没笑的这般温柔过,就像、就像她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珍宝。
“过来。”展未喧开口,那声音温柔的像是要把她溺死在蜜汁里,花春满受了蛊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走过去,就是幸福,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这么说,花春满扬起嘴角,一步一步走到展未喧面前。
“燕儿。”展未喧又对她笑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来摸她的头,只是,一听到展未喧的话,她就立刻变了脸色。
“你是谁?”脸上笑容收起,她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是谁?我当然是你的相公展未喧了,燕儿,只是半日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吗?”展未喧脸上笑容越发得温柔,但是在花春满眼里看来,却是那么地可怕。
是的,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展未喧。
私下的时候,展未喧绝对不会喊她燕儿,而且,展未喧也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笑容对着她,他从来都是开玩笑的时候喊娘子,严肃的时候直喊她的名字,只有在众人面前,偶尔作戏才会喊“燕儿”。
“燕儿,你怎么了?过来呀,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展未喧”说着便伸出手来想要抓住花春满的手。
“不,你、你别过来,别过来。”花春满吓到倒退了好几步,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怎么会跟展未喧这么像,她只知道,她大概,又是入了什么陷阱了。
稍有不慎,后果,便不堪设想。
花春满再次失踪了,慕青染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展未喧。
这次失踪,是他亲眼目睹的。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花春满消失扎起黑夜中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他嘶哑着声音道,背后早就涂抹了厚厚的药膏,背后的毒并不可怕,只是解起来麻烦了一点。
“这不怪你,她们是有备而来。”许久,展未喧才道,他的手紧握成拳,已经做了如此周密的防备,却没想到花春满还是被她们劫去,“都是我的错,我若是一早就让她走便好了。”展未喧低低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慕青染问道。
“不知道。”展未喧闭着眼,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对方会法术,而他和慕青染只是普通的人,最多懂些奇门遁甲之术,要从那些人手中找回花春满,此刻,他毫无头绪。
“那我们……”
“去找她。”
“谁?”
“那个,当了我那么多年‘娘’的人。”
黑夜中,有人疾驰而去,屋里的两个人却因为满腹心事没有发现。
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展未喧和慕青染站在“春归园”的门口,黑夜中,那大开的大门像野兽的血盘大口,正大张着等着猎物入内。
“青染,你在外面等着。”展未喧看了一眼那黑魆魆的大门。
“不,我跟你一起进去。”虽然在他的医治下,展未喧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但是敌暗我明,更何况对方还有那些古怪的法术,他实在不放心让展未喧一个人进去。
“青染,这不是开玩笑,一旦进去,就有可能永远都无法出来。”展未喧看着慕青染,慕青染不是展家的人,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慕青染有任何闪失,当他觉得全世界都将他抛弃的时候,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嘻嘻哈哈,做事并不可靠的表弟一直在帮他,慕青染已经帮了他很多,所以,他希望他能好好的。
“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别忘了,我们可是好兄弟!”慕青染一改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坚定地道。
“青染。”展未喧还想说些什么,慕青染却率先跨进了“春归园”。
一踏入“春归园”,一阵寒意便迎面而来,展未喧和慕青染各自按住自己的佩剑,慢慢走近园去。
开始,是一段漆黑的小道,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是一簇蓝色的火苗。
黑暗中的火苗在空中明明灭灭地跳跃着,引着他们往前走,展未喧和慕青染对看一眼,便决定跟着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没什么办法,不妨就顺着他们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展未喧和慕青染跟着那簇蓝色的火苗往前走,火苗一直跟他们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他们快,它也快,他们慢,它也慢。
“哼,看来,应该是在哪处盯着我们呢。”慕青染“啐”了一口。
“别分心,他们有可能随时攻过来。”展未喧道。
他们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火苗一下一下地跳着,到后来,突然熄灭了,顿时,四周陷入黑暗。展未喧和慕青染立即背对着背站立,警惕地看着四周。
只听一阵“嘎嘎”的怪笑,紧接着,四周一片大亮。
红,映入眼帘的,是妖冶的红,这是一片鸢尾的花海,只是,这些鸢尾花,无一例外都是红色,红的,血般红的鸢尾花。
展未喧和慕青染正处于这片红的中央。
“这又是什么花样?”慕青染紧锁着眉头,这片如血般红的花海,让他没来由的浑身不舒服起来,但是,展未喧却是没有回答他。
“表哥?”慕青染想要转头看看展未喧到底怎么了,却又怕被人趁虚而入,只能用手顶了一下展未喧。但是他没料到的是,展未喧不仅没有回应他,反而擅自行动起来,本来紧贴着的后背分开了,慕青染感觉到事情不妙,也顾不得敌人就在暗处,立即回头去看。
展未喧提着剑,独自走着。
“你怎么了?”慕青染上前拦着他,却发现展未喧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被控制了吗?”慕青染立即反应过来,“表哥你醒醒!”他抓住展未喧一阵摇晃,但是展未喧却依旧没有醒过来,挣脱开他的束缚,往前走去。
“表哥!”慕青染急了,也顾不得此刻他们正处在敌人的圈套里,抓起剑便拦在展未喧面前。
“让开!”是展未喧的声音。
“你不能过去!”慕青染咽了咽口水,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让啊,他最怕的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展未喧了,他不知道展未喧看到了什么,他只知道,若是就这么任由展未喧过去,别说救花春满了,他们自保也是个问题。
“我说——你、让、开!”展未喧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耐烦。
“表哥,你醒醒!”慕青染试图唤醒展未喧,但是显然这不现实,话音未落,展未喧的剑已近在眼前,他急忙闪身躲过。但是他的武功毕竟不如展未喧,第二招便挂了彩。
“表哥,你不能过去!”慕青染捂住伤口,这一剑刺的很深,让他没法握剑,甚至动一下也困难,他努力地抬头,展未喧正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去,而在前方,竟有一个红衣少女。身上的剧痛让慕青染没法专注地看前面到底是什么人,只是听到展未喧略带惊喜的声音。
“花春满。”
花春满?那个红衣少女是花春满?慕青染忍着剧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抬起头看过去,少女明明离的不远,但是却看不真切,他怎么看都看不到那个少女的脸,虽然他们隔的很近。
展未喧已经走到了那个少女身边,慕青染想跟上去,但是那伤口实在太深,让他举步维艰,隐隐地感到有哪里不对,但是身体传来的剧痛眼中影响了他大脑思考的能力。他只能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着展未喧。
“春满。”展未喧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牵挂一个女人,当看到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周边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的眼中已经只有她,完全只有她。他只想着快点到她身边,带她走,谁敢阻止就杀了谁。
“喧。”红衣的少女就这么笑着站在他的面前,软糯的声音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
“喧,带我走,离开这里。”红衣少女伸出手来握住展未喧的大手。
“不!表哥!你醒醒!”慕青染却是看清楚了,那人、那人竟然是展荼蘼,她血红的指甲正指着展未喧身上的要穴,若是一用力……若是一用力展未喧他便会……慕青染急的大喊起来。
“青染表弟。”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你?”慕青染回头,虽然很惊讶居然在这看到展未扬,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忙道,“快救救表哥!”
他的母亲是展夫人的姐妹,却不是展未扬的,虽然辈分上他得喊展未扬一声表哥,但是他却从来没喊过,展未扬听了慕青染的话,脸上似笑非笑:“他是表哥?我就不是了?你看,那边可危险了,我为何要救他?”
“他是你弟弟!”慕青染急了,直恨自己的无能。
“弟弟?是吗?”展未扬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去帮他一把。”
话音未落,展未扬已经闪身到了展未喧身边。
“你来干什么?”展荼蘼一见展未扬便皱起了眉头。
“自然是来帮你忙。”展未扬道。
“你们……你们是一起的?”慕青染本来放宽地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他想要上前,只是,才走了几步,伤口的血便再次涌出,逼得他不得不留在原地。
展未扬和展荼蘼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对立了起来。
“哼,你是来抢功的才对吧?”展荼蘼轻蔑地道,“只可惜,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没错,我不是你的对手。”展未扬很大方地承认,“我的专长并不是武功,莫非,你忘了?”
“你?你对我下了什么毒?”展荼蘼脸上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紧接着,嘴角便流出鲜血。
“只是一点小毒,你运功便可将它逼出来。”展未扬道。
“哼,我去运功,你好趁机抢功吗?”
“没错,不过,你有的选择吗?这毒若是一炷香内不解,你便会死去。”
“我死了,你怎么向教主交代?”
“我可以说,你迷惑不成反被展未喧杀了,这样如何?”
展未扬看着一脸愤怒的展荼蘼:“时间可不多了呢。”
“哼!”大概是那毒的确霸道,展荼蘼的脸已经刷白,跟她一身的鲜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冷哼了一声,便立即离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功劳,便让眼前这家伙抢去好了,以后,她会加倍奉还的!
展未喧被展荼蘼一把推开,处于控制中的他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怎么了?”展荼蘼一走,他便清醒了,捂着头被撞到的地方,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大哥?”当他看清楚站在眼前的人是谁的时候,惊讶地喊出声。
“表哥,他不是展未扬!”慕青染见展未喧醒了,心里兴奋异常,身上的伤带来的痛也缓解了许多。
展未喧只觉得自己刚才陷入了一场梦,梦里,他似乎找到了花春满,然后……然后他就醒了,他的头现在还昏昏的,慕青染好像跟他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没听清。
“二弟,你还好吗?”展未扬袖子一扬,慕青染张了张口,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身子也不能动了,只能在一旁瞪着眼,干着急。
“大哥?”展未喧还没恢复过来,“我这是怎么了?”他很奇怪自己竟然倒在地上。
“你刚才突然犯病,大哥没来得及扶住你,快起来吧。”展未扬朝展未喧伸出手。
“犯病?”这让展未喧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他还是不露声色将手递给展未扬,从地上起来。
“走吧,大哥送你去娘那里休息一下。”展未扬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本来一片漆黑的地方被天上的月亮照亮,显露出“春归园”原来的模样。
“不要去……不要去。”慕青染在心里拼命地呐喊着,希望展未喧能听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怎么都没法说话干着急的时候,展未喧冲他这边看了一眼,他很高兴地立马使颜色,但是展未喧却像什么都没看到般,又很快转过头去,跟着展未扬进了“春归园”内院。
当展未喧的身影和展未扬的身影消失在内院深处的时候,慕青染几乎是咬碎了自己的嘴唇才让自己的身体恢复了那么一点知觉,但是还不能动。
必须要快,他这么对自己说,展未扬下的毒很是古怪,他前所未闻,不过所幸他随身都带着一些药物,靠着这些药物,他有信心自己可以很快解开这个毒,只是,再怎么说“很快”,他也怕时间不够,展未喧和展未扬进了里面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今天的事。因为涉及到展架家堡秘闻,所以他们也没有带隐卫来。
慕青染一边给自己解着毒,一边心急如焚地看着展未喧消失的方向。
“喀嚓”一声,身后有什么断裂的声音传来。
“谁?”这个时候,慕青染刚好给自己解了喉咙上的毒药,能出声了,警觉地看着四周。
“你就是慕青染?”来人带着银质的面具,张口便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慕青染手中紧捏着一小把毒粉,身上的伤口让他没法使剑。
来人没有作答。
“你来这里干什么?莫非,你和展未扬他们是同伙?”慕青染道。
“哼。”来人冷哼一声,“真是不可爱,比小时候差多了。”他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慕青染没有听清那人的话。
“你还不快过来。”突然间,凭空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来人听到声音,冷笑一声,然后转向慕青染,“你还是快离开这里,展未喧那小子我会去救。”
“你是谁?”慕青染仔细看着眼前这人,却是怎么都猜不出这人的身份。
“你很快便会知道。”来人脚尖轻踮,一下子消失在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