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跑到鸡鸣弄口的时候,听见老朱在后面用什么东西敲着破脸盆,咚咚咚,抓小偷,大家快出来抓小偷。老朱声嘶力竭地喊着,这种声东击西的呐喊使达生和叙德摔不及防,不管老朱怎么喊都不利于他们,两个人就拼命地跑出了鸡鸣弄,一直跑到化工厂大门口才站住了喘气,达生说,老朱这狗东西,先喊起抓小偷来了?叙德则把马刀撑在地上,半蹲着喘气,叙德说,操他妈的,真该听你的,先把老朱那狗东西灭掉。
关于骚货金兰怀孕的消息在香椿树街上不胫而走。老朱和金兰作为街上仅有的几对不育夫妇,他们的生殖能力多年来一直是妇女们急于探秘的谜语,现在谜底似乎揭破了。理发师老朱看来是只阉公鸡,而金兰怀上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骨血成为议论的薪的焦点,在河边淘米洗衣的妇女们乐于对此发表自己的观点,人们倾向于沈庭方是亲父,其中不可避免地带有对叙德乳臭未干的轻视,但立刻有人以一种轻松达观的论调对绊闻盖棺论定,不管是老子的还是儿子的,反正都是沈家的种。
骚货金兰对于香椿树街人的唾沫已经习以为常,她仍然拎着一只绣有花卉的草编挎包,在通往玻璃瓶厂的路上娉婷而过,金兰有她特有的保持美丽的方法,即使在她被玻璃厂女工们批斗得蓬发垢面时,她也会用包里的梳子和粉霜迅速修饰被破坏的容颜,金兰的腰肢仍然挺得笔直,并且呈现小幅的风吹柳枝般的摆动,金兰的白皮鞋下的铁钉仍然嘈嘈作响,她发现香椿树街上有许多种目光鬼鬼祟祟地尾随她,但她可以视而不见,金兰走路的时候脸上永远保持着她习惯的微笑,它被正派妇女斥之为妖媚之气,而对金兰来说那就是她要的美丽和风韵。
金兰有一天走过沈家门口时下意识斜插到街对面,她隐约觉得沈家堂屋里有一双眼睛向她喷发出仇恨的毒液,金兰想躲却躲不开,一只塑料鞋突然从沈家门内朝她飞来,砸在金兰的白色喇叭裤上,金兰先是一愣,紧接着她就冷笑了一声,十三点,疯狗,她一边骂一边拍去裤子上的黑渍,金兰朝那只破鞋踢了一脚,朝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捡起鞋子,她用两根手指拎起它来到沈家门前,示威性地朝屋里的人晃了晃,然后把鞋子挂在门框的钉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