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城墙附近的夜晚总是静中有动,城北地带的年轻情侣和野鸳鸯们在浓情蜜意中往往会朝城墙走过来,城墙两侧是树林和杂草丛。城墙的残垣断壁被人挖出了好几个墙洞,那都是避人耳目的好去处,拾废纸的老康每天早晨要到城墙那里去,假如运气好,老康的箩筐很快会被旧报纸、塑料片、手绢等东西填满,当然老康只捡那些未被玷污的废纸废品,对于那些地上草间随处可见的脏物污纸,老康从来都视而不见。
负责香椿树街一带风化文明的居民委员会一直盯着城墙那块不洁之地,他们曾经要求老康做一名特殊的观察员,每天密切注意城墙那里的动静,老康摸不着头脑,他说,我只是早晨去捡废纸,那里废纸多,夜里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居民委员会的一个女主任机智地将一个难于启齿的任务和盘托出,她说,不要你夜里去,你每天早晨捡到多少脏纸,回来告诉我们就行了,老康说,可是我从来不捡那些脏纸,女主任就把脸沉下来,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女主任说,老康你别忘了你头上还带着反革命帽子,这也是你立功赎罪的一次机会,我们现在不斗你不批你,让你做这点贡献你还推三阻四的?我看你搞资本主义复辟贼心不死吧?老康的脸立刻煞白一片,他的腰背下意识地向女主任倾斜下来,不断地鞠着躬,老康老泪纵横,嘴里一迭声他说,我有罪,我有罪,可是我这把年纪去干那种事情天理不容呀,女主任这时呵斥老康道,什么天理地理的,你到底是要天理还是要革命?老康就作揖打躬地说,都要都要,要不然你们就给我一把大扫帚,我每天捡完纸再把城墙那里的脏东西都打扫干净吧。
居民委员会的女干部们最后对榆木疙瘩的老康失去了耐心,老康你小心,哪天运动来了批断你的老骨头。女主任恼羞成怒地把老康和他的箩筐一起轰出了办公室,女主任对着那个猥琐的背影喊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反正我们有治安联防队,我们有的是革命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