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她……她真可怕。”眼见白龙走了,破君才得以说了出来,好像憋了几个世纪似的。
“没关系的,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人是好人。”藏人温和地说,随手摆弄面前的屏幕。
“她真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么?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小姑娘。”破君干笑了两声,心中很是怀疑藏人的说法,那样的人是好人?好鬼还差不多……
“以貌取人可不符合你的个性。”林君随口说道。
“她要真是地球人啊,那绝对是个万年家里蹲啊!我敢和你打赌。”破君翻遍口袋,摸出一枚一角钱的硬币。“我赌那丫头绝对是个家里蹲的博士生。”
“拉倒吧。”林君笑道,“得,那我就赌……她是个好姑娘。唉,看好了,我这可是一块的,我要不幸输了你得给我找九毛。”
“我哪有那么多毛毛钱?”破君白了他一眼,抓起林君拍在桌上的红色纸钞就往兜里塞。
其实论赌技,二君都承认林君是远超破君的,可说到赌运,还是破君那与生俱来的直觉比较强悍。所以林君只好不顾灭自己威风之嫌,把丑话说在了前面。可话又说回来,地球真的有这种人类存在吗……现在就连破君都拿捏不准了,如果白龙还是个正常人,那他就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如果是个女鬼……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家里蹲的最高境界若果真就是如此,那地球的未来也太好预测了——变个字写作地狱就行了。
“好了,为了完成这个赌局。我们是不是也……总不能睡在客厅吧?”破君转向藏人,他可以听见自己声音有多空洞,于是做了个还算完美的笑容来弥补。
藏人没有说话,带着破君走到雪白的墙壁边。
破君故作镇静地看着脚下的地面溢出耀眼的白光,飞快地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在空无一物的墙上绕成一道刚迈一人高的拱门。破君的胃沉甸甸地向下坠着,粒粒可分的荧光张牙舞爪地四处乱窜,闪耀着聚集一处的纹理像是要将面前所有一切全都腐蚀掉。有着灰色边缘的门框逐渐从暗淡的光芒中显露,古老繁杂的纹印清晰可见,不晓得是不是在章显单调的乐园边境中为数不多的奢华。理应是门牌的位置仅仅有一个不明显的凹槽,其中放着一支铅灰色的……长棍。
破君拿起棍子,无语地看着粗达1cm的笔头。
“想好了么?”藏人平声问道。
“什……哦,嗯。”破君胡乱地点着头,暗暗觉得自己的大脑短路了。他回望林君,林君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像是在说“你自己看着办,随你意”。
“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藏人说,笑容下似乎是在克制着什么。“一旦写下名字,不管真名假名,都算是定下契约,不能反悔的……没有再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
“你后悔吗?”破君问,盯着藏人。
“在下?”藏人笑容复杂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
气定神闲地提笔,原想一挥而就的大字却变成了一笔一停顿的画押。恍然间以为是午夜零时的魔法,破君几近神志不清地看着自己的名字放出与门框中纹印同样的光芒,但好在相对轻柔得多,多了些毫无根据的安心。顺着笔画静静流淌的荧光在缝隙间幽幽地颤动着,破君的胃也随之极不舒服地蠕动,总觉得这些荧光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是活着的——直叫人作呕。
“呵……就这样?行了?我怎么觉得,觉得……”破君双手抵在墙上,门上,语无伦次地说,“怎么跟那什么……签了卖身契似的?”
“差不多吧。”藏人随意地说,转过身坐回原位。“右手边的按钮是房间系统的开关,有什么不明白,那里也有帮助说明。”
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忽冷忽热的变化,破君点点头,想道谢却没能说出来。
“房间没有锁,但在主人不允许的情况下,别人是无法进去的。”藏人又补充道。
“谢了。”林君边说边走到破君身旁,定下了自己的居所。
恍然间,破君有种冲动,想去拦住林君。或许,太草率了……不,是真的太草率了。但也正如那个诡异的藏人所说,机会,只有一次,世界上永远都无后悔药可寻……林君探手小心翼翼地打开面前的房门,破君随着他的动作,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像是要脱出躯体般。
“确实有点像卖身契的感觉。”林君无谓地说,忽然向后跳了一米,只见他整个右手都灼烧起来,红光乱闪,似是疼痛万分,可紧接着又被有如冷敷般彻骨的冰凉代替了炙热的感觉。林君举起右手,一枚银制的指环出现在食指上,刻着一圈眼熟的花纹,正中的纹章怎么看怎么像是……
“具体的,等明天再说吧。”不等问,藏人就说道,并拉开了另一扇门。“在下想,你们最好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系统,而且明天还会有客人。现在是午休时间嘛,所以,日安。”
“日、日安……”破君心不在焉地说,细细地端详林君手上的戒指。“现在是中午?”
“谁知道?”林君抽回手,说道,“先进去看看吧,一个人能行不?”
“行是行……”破君轻抚着自己的房门,终于果断地推开了它——所谓火焰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可怕,只是外观还是太骇人了些。
“这什么玩意?”
“等明天他说,或者你研究,朕想去……休息一下。”林君难得地皱了下眉头,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哎,哎?靠……”
一百平方米纯个人空间任君使用。
无暇再去顾及异样的林君,破君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所谓房间系统,然而广告词般的介绍让他对着屏幕傻笑了半天。每样物品的兑换说明全是一个圆圈——美好的免费世界。多好,真不错。破君露出邪恶地笑容,舔了下嘴角,随后竖起两个食指,左右开弓地一阵乱点。不过他对家装实在没什么研究,而且从越堆越高的废墟来看,他也确实不是个称职的室内设计师。很快,“纯个人空间”就被堆满了,直到被一个大大的尖角戳到了后脑勺,破君才看到那是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
“唉……天赋这东西果然很重要。”破君无奈地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屏幕左栏中醒目的大块清空键。
“喂?我那边收拾好了,要帮忙么?我要进去了?”
“啊?”破君茫然地听着这熟悉的声音。
“我说……你在干嘛呢?”门被打开了,林君单脚踏在空中。“不赖,这房间可真干净。”林君扫视一周,颇感奇怪地问道,“你什么都没选?睡地板?”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嘛。”破君满脸真诚地说,“微臣觉得万岁爷的品位更加、更加好一些,所以正想去请示您呢。”
“是嘛?”林君挑起一根眉毛,很是怀疑,笑着说,“那你就先把门禁给我除喽。”
“门禁?”破君这才去看他毫无兴趣的帮助,可随后身边就猛然传来巨大的踩踏声,转目看去。林君双手插在口袋中,呈弓字步,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面上浑噩一片,眼睛睁得老大,看样子已经被自己吓到了。
“哇哦,NicePose……”破君扬起大拇指。
“还行。”林君松了口气,晃晃发麻的小腿,抚摸手边的显示屏将其抬高。破君识相地退到一边,默默地看着白色的碎片自周围急速重组成形,素色的墙面砌了起来,一室一厅。从巨大的床到没有任何累赘的窗帘,完全符合自己的喜好。
“知我者莫过君也。”破君半真半假地说,在一把崭新的椅子上跷起二郎腿。“你刚才不是去休息了么?又不睡啦?”
“嗯……算了,先不说这个。”林君有些烦躁地摆摆手,拉过另把椅子,问道,“感觉如何?”
“你是说这屋?”破君环视着自己的新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我是说边境。”
“哦……这埃”破君兀自点点头,正色说道,“这不太妙,我真怀疑当时是不是被催眠了,居然就那么跟着他走了,真怕是刚好着了人家的道。”
“你意思是……”
“这地方怪怪的,就算是小说里也没这么悬。”破君说,“那个藏人也怪怪的,白……龙是吧?更怪。难道他们是专门从现世吸收住民的异世界创世主?”
“离谱了吧?终于看书看到傻了?咱俩哪那么大本事啊?不留别人专留咱?”林君连珠炮似的笑道,“我倒没你那么糟糕的感觉,这地方……挺有趣的,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学会挤牙膏了?”
“唉,只是又要麻烦臣大天才喽……”林君林君脸上浮起惯有的坏笑。
“就这啊?Ok,我的明白。”破君很有把握地说,举手行了个不算标准的军礼。
他,破君,他只是破君而已。破君百分之亿百的肯定,他身手定不如林君,经验定不如藏人,威慑也绝对无法与那女鬼相比……也许,也许他还有其他值得信赖的东西吧。 比如?比如——没错,比如一滩一秒钟也不肯消停,不肯妥协,只知道嗖嗖直转,并且永远效忠主人的脑浆。
效忠吗……哼,那么,就来赌一把吧。既来之,则安之。
自然的微风轻抚过面颊,一根两根乱发扫在鼻尖上,痒痒的。一夜未眠的破君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蹭了几下,又打个天大的哈欠。默默等待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无法打开的窗外正是他最爱的秦岭蓝峦——虽然那只是虚假的幻象,但在原来的世界里,这种高山美景是绝对无法随处可见的。其实仅凭这一点,此时魂飞魄散也足矣碍…夸张了。
“破君?早安?起床了吗?”
这声音如此陌生,却叫得很亲昵。破君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爬下床,门外站着笑容泛滥的藏人。
“什么……事?今儿个就是星期天了?”
“不,不是这样的。”藏人温和地说,好像他一年四季都是这个表情,昨日的冷漠只是一场误会。“今天是周二,还会来一些客人,作为同伴,还是一起招待他们的好。”
“客人?”
“傻子,就是新人,和咱们一样。”小林背对着他,单臂搭在椅背上,很别扭地拧过身子说道,“你还是快点起吧,你看看,人家白龙都起来了……”
到这时,破君才又惊又恐地看到一团黑发中的一只眼睛,顷刻间睡意全无。昨天的女鬼正蜷缩在椅子上,默默地搅着面前碗里的东西。
“早、早上好……”破君僵硬地说。
“早。”白龙淡淡地回道。
“我的小心肝……”破君瞥开目光,捂着胸口,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不住地喃喃。
“好了,快点吧。藏人还有唠叨。”林君好像已经和人家很熟了。
“喏。”藏人很体贴地递过一杯咖啡,脸上的笑容有了少许转变,似乎是在为自己繁多的唠叨而感到抱歉。
“我比较喜欢果汁……”破君没有伸手去接,又补充道,“再来点吃的吧,还真有点饿了。”
“你还真不客气。”林君拦下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取食物的藏人,对破君指指点点。“娇生惯养的典范。等着吧,今次例外,朕屈尊伺候你。”
“谢主隆恩。”破君大大咧咧地走出门,却被一句话吼了回去。
“去把脸洗了!”
再出来,懒惰成性的破君接过橙汁,并顺势抢走了林君手中的蔬菜堡。可刚吃一口就差点吐出来,正想扔到一边,但身旁可怕的目光却不容忽视。于是,自找苦吃的破君只好尽量小心翼翼、细嚼慢咽地把那恶心的玩意吃完了。
“你每天就吃这东西?”
“偶尔,只是刚巧让你碰上了。”林君说,但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他是早料到破君会去抢才拿的蔬菜堡……罢,也罢,吃都吃了。
藏人拍了拍手,将目光集中过来。
“可以做个自我介绍吗?”藏人说道,“同伴,邻居,一家人,随你们怎么认为,但和睦是必要的吧?二位说呢?”
破君抬起一只手,面色因为吃了怪东西导致有些发绿。“劳烦您二位先请……”
“好的。”藏人礼貌地点了下头。“在下藏人,是于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
“就这样?那……好吧,破君,一般年轻,是于昨天来到这的。”全是废话。
“比这个一般年轻的白痴……天才长三岁,林君。”林君接着说道,“要是觉得见外可以叫我小林。那么……”
“嗯?”
“白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