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走到两个世界中间
快到11点半的时候,办公室电话响起,我正在扎帐,抬头想让其他人接下电话,可环视四周,居然没有一个人,才想起都派工出去了。
我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活,接了电话。
“唯美家政吗?不,不好了,你们的钟工点,摔,摔下去了。”这个电话断断续续,我起初以为是线路问题,其实是给我们打电话的客户声音,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也霎时如触电般,动弹不得,手中的电话,几乎滑落。
“人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稳了一下心神,问道。
“我已经,已经叫了120了。”那边的声音也很虚弱,估计也是被吓坏了。
叫了120,那人应该还没有……我不愿触到那个可怕的字眼,这太残酷了。
“我直接到医院吧。”这个时候,我需要冷静。
放下电话,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虚汗淋漓,我最怕遇到的事,现在真实的发生了。
发生事故的正是早上派出去的李姐和张姐那家,但不知出事的是她们中的哪个。刚刚慌乱,我居然忘了问。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通讯录,查到给她们带去的小灵通,拨过去,是李姐接的电话,她已经泣不成声,我断断续续听明白了整个事情经过。
原来张姐是在擦玻璃时,没有站稳,摔了下去,五楼,客户家在五楼。
我有些站立不稳,陈东,他在哪里,我突然想起了他,作为老板,他应该第一时间知道这事。
我微抖着手拨打了他的手机,“喂,陆主任,有事吗?”我还没说话,他居然就知道是我给他打的电话。
“陈总,出事了。”我暗哑着嗓子。
“出什么事了?”他立马紧张起来。
“张秀英,张姐,从楼上摔下来了。”我把李姐说的,又告诉了他。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马上过去,我们医院见。”他急急的挂了电话,我能猜出他已经心急如焚。
我手忙脚乱的收拾好东西,突然想起应该给张姐家里打个电话,通知一下,我从档案柜里翻出她的档案,我傻眼了,那张简单的员工登记表里,联系电话只有她的小灵通,没有家里电话,还好上面留有家庭住址,我决定还是先去医院看了情况再说。
我一刻也不能耽搁了,我必须马上赶到医院。
生活总是在我身上,开着这样灰色的玩笑。
陈东几乎和我同时到达,我们都是心急火撩,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这样的焦灼不安。
张姐已经送进了抢救室,我在抢救室门口看到了那个客户,知道了她姓顾,估计年纪跟我差不多,保养得很好,脸上几乎看不到皱纹。
我直直地望着那扇门,“老天保佑,都是可怜的女人,保佑她,度过这一劫。”
陈东靠在墙上,低着头,鞋掌在地上摩擦,显示着他的不安和焦灼。除了担心张姐的伤势,他现在一定特别后悔,没有听曾玲的话购买意外险,接下来的善后,可能会让他焦头烂额。
时间过得好慢,每一分钟,都那么漫长,手术室里张姐,牵动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张姐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她只有35岁,跟我有着相同的遭遇,为了生计,丈夫去深圳打工,有了外遇,糟糠妻自然就下了堂,这世上的男人是怎么啦,有钱的,没钱的,都是嗅着墙外花儿香。
她比我更惨,两年前离婚时除了分得了10岁的儿子,没有任何财产,因为没有财产可分,他们本来就很穷。
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把她家的地址抄了下来,我必须跑一趟,可是我该怎么说,这样的噩耗无论我使用什么措辞,都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
她年幼的儿子,年迈的父母,该如何承受这样沉重的打击?
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便如喷涌而出,一个家庭的脊梁倒了,虽然她本身也是那么的柔弱,可她毕竟支撑起了一个家,现在她走了,这个家该何以为继?
我刚走出办公室,接到余伟的电话,他说已经知道这边发生的事了,陈东怕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让他陪我去一趟张姐家,他已经到了我们公司楼下。
也好,有他一起去,以他的处事能力,或许能帮上忙。
我上了车,一想到即将面对的事,心神不宁。
“红颜,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办好后事,让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有一个交待。”余伟看出我的不安。
“嗯。”眼睛慢慢湿润,在这样的悲剧面情,我无法掩饰我的脆弱。
那是一个老国营企业的家属区,低矮的房子层层叠叠,我曾经听她说过,她的父母都是这个厂子的退休工人。
她家不难找,这样的家属区谁都认识谁,我仅仅问了一个人,她便热心地把我们带到了张姐家的门口。
已经掉漆的暗黄色木门虚掩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到这种老式的木门了,我眼到之处,都是防盗门,这大概是这种老家属区才有的特色了吧。
我不禁心酸,仅仅只是通过门面,我已经看到了她家的日子是如何的拮据。
“老张,有人找。”给我们带路的女人扯大了嗓门叫着。
“哪个嘛,等哈哈。”一个老年的男声。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缓解我的紧张,我将要面对是,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我要告诉他这个消息,虽然很残忍,但是告诉他们。
一个60多岁的老人慢吞吞的从门缝里探出半个身子,我一眼便看出他是张姐的父亲,他们长得很像,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
“找哪个?”他问。
“我们是张秀英公司的。”我强忍着悲痛。
他一听是女儿的同事,马上把门大大的敞开,然后很客气的把我们迎进了屋。
进了屋,就闻到一股霉味混杂着中药的味道,有些刺鼻。我不自觉的地抽了抽鼻子,打了个喷嚏。
“英秀她妈的中药,老太婆一天到晚病怏怏的,我们天天闻这味,也惯了。”老人感觉到我对这气味的敏感。
“他爸,谁来了呀?”从里屋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应该是张姐的母亲。
“是秀英的同事。”张姐爸把头转向里屋,大声说道。
“是秀英她妈,病了几天了,在床上躺着呢,你快请坐吧,哦,对了,同志,你贵姓呀?”他有些拘谨,又手都没放处,看得出来,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我叫余伟,她是陆红颜。”余伟回答道。
“张叔,我们来这里,主要是……”说到这里,我的舌头打结了,我酝酿了半天的话到了嘴边,又害怕似的突然缩了回去,仿佛那后面的话,每一字出来,都会钻痛我的唇舌。
张姐他爸眼睛微微眼大,我们的突然到访,他可能已经预料到有什么事情。
他全神的看着我脸,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我的嘴,想看到我到底要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我咬咬嘴唇,用力的,不知是突来的咬痛或是心里的痛击,我的眼睛痛出来了泪。
“小陆,到底是什么事?”他已经觉出我的反常。
“张叔,张姐做清洁的时候,从楼上摔下来,没,没抢救过来,她已经……”余伟接过了话,他知道后面的话,我已经说不出口了,他怕里屋的病人听到,用了极其微细的语调。
此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对我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她的至爱亲人?
老人眼睛一黑,身子慢慢软了下去,余伟一把扶住他,我也吓坏了,冷汗直冒。
悲伤,在那时笼罩了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白发人失去黑发人,那是世间最悲惨的事,因为极力的抑制,我有些呼吸不畅。
“她在哪儿?”老人渐渐恢复了意识。
“还在医院。”余伟说,他的语气,很悲痛。
“我想去看看她。”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先别告诉她妈,她身体不好,我怕她受不了。”
所有的对话,都将声音调到了最低,不想让里面的病人听到“他爸,秀英的同事来有什么事吗?”压低的声音可能让她觉察到些什么。
“没事,就是来做了解一些情况的。”张姐爸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仿佛不曾听到过这个噩耗。
我对这个坚强的老人肃然起静,在如此深重的打击下,为了老伴而镇定的撒了这个善意的谎。
他安排好家里的事,找了个借口就跟我一起走了,在余伟的车上,他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的流着泪,我们都不敢打扰他,什么安慰的话在这个天大的事情面前,都已经苍白无力。
我永远忘不了,他在女儿面前的神情,他慢慢的蹲下身子,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女儿已经冰凉的脸,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在轻抚熟睡的孩子,他没有哭,也没说话,他怕任何的声响都会扰了女儿的梦,她睡着了,她太累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不用再痛恨那个负心的男人,她去了天堂,那里鲜花盛开。
这只是我的设想,我想用天堂的美好来抚慰这世间的不幸。
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哭泣的,都紧紧闭住了自己的嘴,任由泪水无声滴落。
陈东和余伟也是如此,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今天他们都流泪了,为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
张姐的后事,由我们一手操办,我看到了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悲戚的眼神,未来的路,不再有母亲为他遮风挡雨,小小年纪,便目睹了父亲的离开,继而又失去了唯一的母亲,我紧紧的抱着他,用一个母亲的怀抱。
他的泪浸湿了我的胸膛。
我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让补偿尽量的合理,让他们在失去家庭主要劳动力后,能有一笔支撑未来生活的钱。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陈东一定会去买,哪怕花上保险原价10倍,甚至100,1000倍的钱去买曾玲的意外险,也比现在要拿出几十万强。
陈东咨询了律师,这种事故至少要赔偿20多万,没有保险,就得由我们公司自行支付。
我们公司开业不久,流动资金并不多,拿不出这么多钱,陈东为了开这家公司,已经投入了全部家当,他也没有多余的存款来支付这笔赔偿。
陈东一筹莫展,他不是个无情的人,那两老一小要生活呀,并且他也想合理的赔偿,让他们满意,而不至于对簿公堂,否则繁琐的打官司,是我们公司无法承受的。可是他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20多万,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他也有不少的社会关系,可是都没有好到可以借这么多钱给他的份上,唯一可以借钱给他的余伟,又在一个月前把钱拿去买了花园洋房,手上只剩下5万块钱,全部都给了他,可是不够呀,加上东拼西凑的钱,才只有15万,离与家属达成的赔偿协议还差了8万。
陈东在那几天,一下子就像老了好几岁,憔悴得很,我也看不下去了,决定把自己的钱先拿8万出来垫着,我们再大的困难也大不过失去亲人和支柱的无助。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陈东时,他正为了这8万块钱,垂头丧气。
“小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他诚恳的看着我,为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别这么说,谁都会有困难的时候,我困难的时候,你不也帮了我吗?”我说。
“患难见真情呀,小陆,不管怎么说,这次我先谢了。”他布满血丝的眼,总算有了些光彩。
“别,你得付我利息。”压抑太久,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成呀,就按银行利息算,行不?”他也挤出点笑容。
“不行,我这可是高利贷,利滚利,天天都要算钱的哦。”
“陆老师,你这可是趁人之危哦,这叫什么,对了,叫趁火打劫,陆老师这么善良高尚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唯得试图呢?”他笑了。
我也笑了,很多天以来,我们都一直沉浸在那浓浓的伤感中,不曾有过笑颜,可生活总得继续呀,我们总要为生活制造些微笑,不然,日子过着太累了。
赔偿金23万,张姐他爸接过那张银行卡时,老泪纵横,女儿的命,就值了这20多万,那是以后外孙的生活费了。
而我们,也仅仅只能为付出这23万,换得良心的安宁。
赔偿结束后,陈东用半开玩笑的话问我,有没有考虑用那8万块钱,做为投资公司的股份?
我征住了,这个问题突如其来,我未曾考虑过。
我回家咨询了我妈和王叔的意见,还有曾玲,因为这笔钱毕竟是我已经为数不多的存款的中一部份,这么重大的投资,我必须经过慎重的考虑和权衡。
他们都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说了半天,有一句话如出一辙,那就是,我们的意见仅供参考,最后还是得由你自己来判断。
我考虑再三,觉得可以考虑,反正存银行也没多少利息,股市我是不敢去了,我对股市,已经产生恐惧,现在的房子也涨到了高位,投资买房也不合适,我确实是缺乏投资眼光的,楼市处于低价的时候,多好的投资房子的机会,我却没有那样的意识,急功近利的投身股市,最后输得那么的惨。(关于时间的问题,请再理清楚一点,这书是现在进行时)我确实应该考虑这种实业投资,并且我相信陈东的实力,还有他曾经向我规划的蓝图,我决定一试。
我向陈东表示了我的兴趣,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马上就做了一份投资回报表,按照料他的设想,我这8万块钱每年都可以分红,如果公司运行顺利,两年之内就可以收回投资,以后就是净收的红利。
这样一来,他就是大股东,我成了二股东,并且他游说余伟,把他那5万块钱也变成了投资的股份,于是,余伟就成了三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