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很多事情虽然你计划的很好，准备的也很好，可是偏偏就不会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事与愿违。
攘外必先安内。顾原打算按照原本的想法把两位妈妈先送回平城。岂料苏妈妈记挂女儿刚刚才流产，怕自己走了顾原不知道好好照顾，日后给苏遥留下病根，说什么也不肯走。
顾妈妈见苏妈妈态度坚决，自己也不好一个人先行离开，就说要走也是和亲家母一起走。
苏舒的事情就像是悬在头顶的一颗定时炸弹，顾原担心，在这种情况下却又颇有些无可奈何。他不敢逼得两位妈妈太紧，害怕反而被她们看出一些端倪来。
春节的假期彻底结束，苏舒的幼儿园又恢复了上课。苏遥第几天还要去医院继续打点滴消炎，两位妈妈便接替顾原，送苏舒去上学，下午的时候，又去接孩子回家。
苏舒的幼儿园离家不算太远。当时苏遥为了方便接送，就在小区外面给孩子报了名。步行过去也就十多分钟。这里来读的，基本上都是附近小区的孩子。
两位妈妈来顾原这里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早上买菜，没事下来遛弯，院子里的人她们认识的反而比顾原还多。等到这个时间幼儿园外面聚着的，热热闹闹都是孩子的家长。两位妈妈也不寂寞，一边等，一边和周围认识的人聊天。
那辆黑色的suv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两位妈妈的警觉。苏妈妈正在和顾妈妈讲她在电视上新看见的一道菜怎么做，当那辆车停好，那个男人下来的时候，苏妈妈的脸色蓦然间一变，一句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她认识这个男人。
上次在超市的时候，和女儿牵扯不清，后来说出女儿女婿离婚事实，气得自己晕倒的那个男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
苏妈妈心里惊疑不定。顾妈妈见苏妈妈脸色有异突然停住了话头，不解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并没有见着什么异样啊。她怎么一幅见鬼的样子。
“亲家母，怎么了？”
顾妈妈推了苏妈妈一下，让她如梦初醒，强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眼花了。”
因为角度的关系，苏妈妈在人群的包围里一眼看见了徐东阳，徐东阳却并没有看见两位妈妈。
他停好了车，下来站在石阶上，摸出香烟来点上，靠着烟雾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是来看女儿的。
在知道苏舒的身世之后，最初的震惊和对被隐瞒的愤怒过去，接下来的心情很复杂。
那是他和苏遥共同的孩子。一个存在于这个世界，标示着他和她之间绝对联系得，拥有着他嫡亲血脉的亲人。
徐东阳刚抽了两口烟，又将烟头掐灭，不想待会见到苏舒的时候一身的烟味。
徐东阳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微微一怔，随即心里很深的地方慢慢的浮起来一丝柔软。
也许这就是血脉中所割舍不断的亲情。知道了她是自己的孩子，仿佛为了她着想，一切都变得那么理所当然。
之前他匆匆见过这个孩子两次。第一次是在外面遇到苏遥和她前夫一家人出来吃饭。那时候孩子跟在老人的身边。他匆匆的看了一眼，精灵一样的小孩子，有着她那个年纪特有的可爱和纯真。
第二次是孩子生病。小小的她安静的蜷缩在妈妈的怀里。在他接过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那也是他第一次抱自己的女儿，可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实情。他只是觉得她是那么的轻，轻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让他格外的小心翼翼。
徐东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自己怎么会这么大意？仔细想想，那个孩子，除了眼睛和脸型像苏遥，她的鼻子，嘴唇，甚至某些时候的神情，和自己都是那么的相似。
徐东阳这一次来并没有想惊动孩子。事实上他虽然和苏遥放了话说自己要夺回苏舒，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他现在来完全是出于一种初为人父的复杂心理，想来远远的看一眼这个和自己密切相关的女儿。
放学的音乐铃声打断了徐东阳的沉思。他抬起头看过去，准确的从幼儿园老师领出来的一场排小朋友中找到了苏舒。
孩子已经恢复了健康。脸蛋红苹果一般粉扑扑的。脸上洋溢着无忧而快乐的笑容，扑向了门口的一位老人。
苏舒扑向了奶奶。苏妈妈在看着孩子的同时，还在满怀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徐东阳。他明显是来看苏舒的。他的视线一直胶着在孩子的身上，看了一会儿便自顾自的上车离开。
苏妈妈的心里，又惊又怒，不明白这个男人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她隐隐的感觉到了非常危险的气息。也幸好顾妈妈并不认识徐东阳，所以没有多生枝节。两位老人就这么把孩子接回了家。
苏妈妈一晚上都揣着心事。烧饭的时候水加多了，烧菜的时候糊了锅，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好容易听见大门处传来了响动，女儿和顾原终于回来了。
苏妈妈一肚子的话想要问苏遥。当着顾原和顾妈妈的面不好开口。苏遥依然没什么精神，不过休养了几天，好歹看上去起色好转了一点。两人回到家顾原便扶她回了房间。医生嘱咐这段时间要静养，在家里最好也是卧床休息。
苏遥刚刚躺下，苏妈妈后脚就跟了过来：“小原，家里的豆瓣用没了。”
“着急用？我这就下楼买。”
顾原说着话站起了身，拍了拍苏遥的手：“你好好休息。”便拿过了自己的外套，径直下了楼。
苏妈妈紧张的看了外面一眼。顾妈妈在客厅里陪苏舒看动画片。她轻轻的掩上房门坐到苏遥身边，严肃的压低了声音：“遥遥，你告诉我，你和那个男人是不是还有联系？”
苏遥一震。这段时间徐东阳的事情一直压着她的神经。苏妈妈这句话让她心里一抖，当即脸色一变：“怎么，他说了什么？！”
“你这糊涂孩子！”
苏妈妈气得使劲拧了被子一把：“小原怎么护着你的，你还……”
“他说了什么？妈？”
苏遥紧张的看着妈妈。苏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苏遥一眼：“啥也没说。今天我和你婆婆去接孩子的时候，看见他来看苏舒……他为什么要来看孩子？”
苏遥的心稍稍落地，随即又狂跳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妈妈的这个问题，只好岔开了话：“妈你别想多了。兴许是路过吧。我没有和他再有什么联系。”
苏妈妈仔细的审视着自己女儿的神色。幸好此时苏舒推开门走了进来，扑到苏遥身边：“妈妈。”
“乖。”
苏遥推了苏妈妈一把：“妈，带苏舒出去玩。我这感冒呢，回头别传染给孩子。”
苏妈妈看了苏遥一眼。无奈此刻顾妈妈也跟了过来，只好压下满腹的疑虑哄着苏舒出了房间。
苏妈妈的话却让苏遥惊惧莫名。她揣摸不透徐东阳这么做的用意。在床上坐立难安。好容易等到晚上得了空只有她和顾原，便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转述了一遍。
顾原听罢沉默不语，默默地靠着床头坐着。
“顾原，我觉得瞒不住了。”
苏遥抓着顾原的手，觉得自己的心底里如同有火在烧一般难受：“这么下去，他万一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家里肯定会知道……”
“遥遥。”
顾原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握住苏遥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事情到了现在。也许我们应该想的是怎么去解决一旦事情发生之后的问题，而不是还妄图去隐瞒事实。”
苏遥挣脱了顾原的怀抱怔怔的看着他。顾原垂下了眼睛，复又看着苏遥，语气坚定了几分：“我知道对你来说，可能觉得现在的局面很难面对。这些事情不仅是你最害怕发生的，同样也是我最害怕发生的。可是无论如何，徐东阳都已经知道了真相。纸包不住火。他既然知道了真相，迟早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知道，瞒，是不可能瞒住的。”
“六年前你不是也想着，只要和我结婚，只要不告诉他，苏舒的事情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顾原揉了揉苏遥的头发：“我觉得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与其让徐东阳弄得家里人知道实情，这样给他们一刀，还不如我们先一步坦白说清楚，把伤害降到最小。”
“这件事情从最开始，做错的并不是你一个人，我也有错。”顾原握紧了苏遥的手：“遥遥，如果我们以后想要在一起继续走下去，这件事情始终都会是我们婚姻生活当中的一个雷区，与其一直提心吊胆，欺瞒担忧，还不如索性将它一次性处理个清楚。”
知道了徐东阳来看孩子的事情之后，顾原完全的改变了自己先前还想要稳住家里的想法。
这样下去，只会让谎言这个大雪球越滚越大。他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部理清楚。
从一开始的时候苏遥和他的婚姻动机就不纯正。这样导致了后来他们生活中的这种种几乎是不可解决的问题。如果他和苏遥在这么继续下去，他几乎可以预见，矛盾和已经存在的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
安于表面形势的平衡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以后不再受这些困扰，他们就要把问题的根源连根拔起。
作为顾原的角度，虽然徐东阳是苏舒的亲生父亲，但是他并不打算把孩子让给他。
苏舒毕竟是他和苏遥从小一手带大的。他们和她构建了一个完整平和的家庭。孩子还小，他们可以让她慢慢的学着接受多一个父亲，但是却不能打破孩子现有的生活，硬生生的让她被那个名为她的亲身父亲，其实和她只是陌生人的男人夺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遥又气又急的看着顾原：“父母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样的事情……”
“遥遥。”
顾原拉住了苏遥，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最近才意识到，其实我和你一样，身上都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总是害怕自己做错的事情伤害我们身边最亲的人，于是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谎言和错误去掩盖已经发生的。”
“你还没有意识到我们犯的错？我们这么做，其实是在把已经造成的伤害，更加的扩大化。我们并不想伤害那些我们最亲的人，结果我们做的种种，却是在将他们伤得更深。”
顾原拥住了苏遥：“如果六年前你坦白的告诉家里你怀孕的事情，可能当时家里会暴怒，但是现在也不会存在这些更多的问题，而且过了六年的时间，相信当初的问题也会因为你的坦诚而解决。”
“同样的。如果当初我也能够勇敢一点诚实一点告诉家里我因为受骗背负了债务的事情。家里虽然生气，但也肯定会支持我，现在相信我的问题也已经解决，公司上了正轨，而我和你在一起发展，也不会有现在的这些种种解不开的死结。”
“我知道现在如果我们向父母坦诚，他们肯定会生气，会伤心，会失望。我们现在也已经为人父母。应该可以从父母的角度出发去处理问题。你仔细的想一想。如果苏舒长大以后遇到这些类似的问题，你是希望她坦白的告诉你，让你伤一时的心然后你支持和帮她解决问题，还是希望她瞒着你，自己吞着苦果粉饰太平？”
苏遥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因为自己的年轻，傲气和自私做错了太多，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想再过六年之后，又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后悔。”
“我们一起主动和家里坦白吧遥遥。”
顾原拉过苏遥抵着她的额头：“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坚定的站在你的身边。”
苏遥虽然心里依然疑虑重重，可是被顾原的话打动，她想脱离这个生活的泥沼，不希望每日每日都这般挣扎犹豫，最终也同意了向家里坦承关于苏舒的事实。
于是两人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等到顾妈妈带着苏舒下楼遛弯的时候，打算先和苏妈妈谈谈。
苏妈妈毕竟是苏遥的母亲，从感情上来说要更倾向于苏遥一些。这件事情他们接受起来应该也要更容易一些。如果苏家接受了这个事实，再做顾家的工作，最起码小两口不会腹背受敌，同时受双方的责难。
在厨房里做饭被叫住的苏妈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客厅，看着女儿女婿紧张的坐在她的对面，欲言又止。顾原鼓励的紧紧握了握苏遥的手。苏遥顿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妈，您昨天问我，是不是还在和徐东阳来往，他为什么要来看孩子，我现在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苏妈妈紧张又惊讶的看了旁边的顾原一眼，没想到后者正平静的坐着，鼓励的看着苏遥。苏妈妈被这样的情况弄得糊涂了，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女婿：“你想和我说什么？”
“妈妈，对不起。”
苏遥紧紧握住了顾原的手，将埋在自己心里多年的包袱说出口：“遥遥其实不是顾原的女儿，是徐东阳的亲生女儿。”
“你说什么？！”
苏妈妈霍的一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屋子里的三人同时回头，只见顾妈妈正牵着苏舒站在门口，声色俱厉的看着苏遥：“苏遥，你再说一遍，刚才你说苏舒是谁的亲生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