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个晚上，似乎是个不眠之夜。曾兵他们围着刘小兵班长和裴强班长说了很久很久的话。曾兵他们几乎都是在听，两个老兵不停的说着，说着自己从军的历程，说着自己的心路成长，说着他们的期望，说着他们的未来……直到很晚，曾兵他们才在班长的催促下回到班里睡觉了。曾兵心里对老兵的那种不舍感是越来越强烈了。

曾兵他们爬上了床，也没闭上眼睛，脑子里漫天飞舞着老兵们的话语。班长坐在床边在那吸着烟，在那想着什么。格桑多金也从炊事班边班长那回来了，还哭着鼻子。班长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继续吸自己的烟。格桑多金曾兵爬上床，爬了一半，又退了回来，走到班长的面前，哭哭啼啼的说道：“班长！我明天早上想去送送边班长，送送刘班长，送送裴班长他们！”

班长还在那吸着烟，头也不抬的说道：“去哪送？”

格桑多金回答道：“去车站！”

班长反问格桑多金道：“你也对边班长这么说了的吧？他怎么对你说的？”

格桑多金回答道：“边班长说，团里有命令不让去送行，他不让我去送。”

班长点了点头说道：“边班长说得很清楚了，你还问我干什么？还不理解？”

格桑多金点了点头说道：“是嘛！班长！这么多的老兵走了啊，我们为什么不能去送送啊？我觉得不合理！”

班长扔掉了手中的烟头，抬起头看着格桑多金，说道：“存在！不管它合理不合理，合情不合情。它就有它存在的理由。这么久都一直延续了下去，这就是传统。不管对于错。命令我们是不能抗拒的。命令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必然执行。我今天这么劝老边喝酒，你们边班长今天没有喝酒，还不让我喝。这是为什么？想想吧！但不管你想得通还是想不通，团里的命令想不通你得执行！想得通，你就再仔细想想老兵一走，你们就是老兵了。你们后面的日子该怎么做？去睡觉吧！”

格桑多金哭哭啼啼的爬上去脱衣服睡觉了。班长很沉默的又点了支烟，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没睡着。都不用起来！听我说就是了！今天你们听很多老兵说了这大半夜的话了，我知道！这分别的感觉不好，可我们要做的是让老兵放心的走。让他们觉得我们成熟了，只要我们在，工作依然是工作，生活依然是生活，部队依然是部队。今天我错了。我不该随性做事情，也许这影响了你们。但是，边喜庆班长告诉了我们。一个真正的兵是什么样子的。他也许就是个被别人瞧不起的炊事兵。可你们从哪能瞧不起他？不能！他是真正的士兵。我比不上他。我向你们认错。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都睡吧！明天，我们还得生活，还得工作，还得训练。把这些都运转正常了。老兵走的时候，他们会好受点。”

班长又深吸了口烟，说道：“你们今天什么感受，我也不问你们了。我知道，你们今天从老兵那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希望你们运用到日常的生活当中。一代传一代的把经验教训传承下去。这也是我们部队的传统。我相信今天晚上，老兵们也都对你们说了你们身上的不足。希望你们好好想想老兵的话。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希望你们受益良多。他们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明天，也能安心的吃饺子了。上车饺子下车面，也许，他们都会哭。明天……就是他们在部队吃的最后一顿饺子了！”班长说完后，班里就静悄悄的了，没人再说过一个字。曾兵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是被阵哨音惊醒的，天还没亮。

班长在楼下等着大家集合报告。队列集合完毕。队长挥挥手说道：“不用报告了，你带队早点去吧！我就不去了！”说完，队长转身默默的走了。

班长一直看着队长走到了屋里，才收回眼神喊道：“向右……转。左转弯，跑步……走！”

跑到了去礼堂的路上。前面也传来了“一二三四”的口号声。班长声叹了口气，说道：“还是晚了点！”

班长把队伍一直带到了另一个部队排开的尾上，才下令停了下来。吼道：“一排二排，向前十步……走！以排头为基准，间隔一米，依次排开，向左向右看……齐。”

曾兵借着蒙蒙亮的天空，看清楚了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连，也是一米一个人的排开，站在马路的边上！都立正站好，笔直的挺在早晨的寒风中。后面陆陆续续的“一二三四”的声音又开始传来了。远处不知道哪个连的值班员也站那吼道：“以排头为基准，间隔一米，依次排开，向左向右看……齐。”

曾兵明白了！团里，是不准去车站送老兵，也许是想防止大家的情绪过于激动。但是，团里，是可以送老兵的。看着这缺乏沟通，但却统一的列队方式。曾兵知道了，这也是传统。一个部队的传统。这也是一个传承。

很久，没人动上一动。也许这不是阅兵的仪式。但是曾兵觉得，这是一个等待的检阅。等待着即将远去的老班长，老兵，检阅就会接自己班的战士们的素质，看他们能不能胜任自己往昔的工作。曾兵的心里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事情。也许，这样的等待，让老兵放心的含义多于送别的含义。所以，曾兵尽量的表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

忽然，前面传来了一连值班员的口令声：“向老班长，老兵！敬礼……班长慢走！老兵走好！”

一连的全体干部战士敬礼喊道：“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

远处，一辆辆的141解放大卡迎面开了过来。班长立正后吼道：“向老班长，老兵！敬礼……班长慢走！老兵走好！”

曾兵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象被什么触动了一下，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跟着班长和所有的战友敬礼吼道：“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

一辆辆的141解放大卡从曾兵的面前开过，曾兵模糊的泪眼从车厢上寻找着那些往日熟悉的身影。他看见了刘小兵班长，裴强班长，边喜庆班长，还有去车站送行的指导员，还有很多很多往日熟悉的身影。他们都在寒风中笔直的站立着。流着两行热泪，一手扶在车栏上，一手回敬着战友们的军礼。有的人也许受不了这场面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坐进了车里。但大部分的人都站着，看着。任由眼泪被风吹走，任由面前一个个的人影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

曾兵从眼角的余光里看见，格桑多金想跑过去，追赶远去的大卡车。可他只迈了一步，就把脚收了回来，站好，敬礼。重新跟大家吼道：“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

“班长慢走！”曾兵记得这句话，这是新兵时候就已经教过的！当老兵要走的时候，你要对要离去的老兵说：“班长慢走！”

“老兵走好！”当老兵退伍了。曾兵现在希望的是他们一路的平安，今后日子的快乐。所以，“老兵走好！”包含了太多的对战友，对老兵的牵挂。同样是没有军衔标志的衣服，曾兵突然回忆起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来到部队时的场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没有肩章和领花，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太“幼稚”了。同样的衣服穿在老兵的身上，曾兵这时感到了很多的成熟，感到了很多不一样的情怀。

“班长慢走”，就是你来部队第一天学习的东西。“老兵走好”就是部队最后一天听到的语言。不管他们走多远。曾兵觉得，他们都是老兵，都是自己的班长。这不是尊重的问题，而是自己得到的帮助太多，从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也是太多太多。

所以，给老兵送行的这一刻，老兵在军营的这最后的一刻。曾兵绷直了身子，任热泪飞下，不停的大声吼道：“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班长慢走！老兵走好－…”

这一刻“班长慢走！老兵走好！”的声音一直在炮团的上空盘旋，久久的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