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日上午,下街下了一场大雪,整个街道像是包裹在一层棉花里面。
传灯将两只手抄在袖管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忙碌着往架口上摆货的刘全闲聊:“全哥,我发现你跟你兄弟刘禄不是一路人啊,刘禄嘴碎,像个小丑,你稳当,三棍子砸不出一个屁来,咋回事儿呢?”
刘全闷着头嘿嘿:“不知道,俺们村里的人都说俺的前身是个哑巴。”
传灯问:“你是即墨刘家屯的?”
刘全说:“嗯。”
传灯说:“我在码头扛活儿的时候听说,前些日子你们村去了一帮日本鬼子,又烧房子又杀人,有个叫踢死牛的伙计把一个正在强奸他老婆的鬼子给用洋镐刨死了,有这事儿?”刘全的身子僵了一下,转瞬又忙碌起来:“俺不知道,那时候俺早就出来拉洋车了。掌柜的别乱说话啊,前天日本人抓了一个据说是军统特务的伙计,一枪打穿了他的脖子……”传灯觉察到他语无伦次,表情非常不自在,逗引他说:“我还听说,那个被刨死的鬼子强奸的不是踢死牛他老婆,是一个叫刘什么的人的老婆呢。那个叫刘什么的真土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被日本鬼子日,连个屁都没敢放……哎,那个土鳖叫什么来着?刘富贵?不是,刘禄?也不是……对,好像叫刘全。全哥,那个土鳖不会是你吧?”刘全的身子又是一僵,架口上的一包洋蜡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散了:“你……掌柜的,你不好这样说话呢。”
哈哈,没准儿让我给说对了,传灯发现刘全的神情又慌乱又难堪,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全哥,刚才你撒谎了。”
刘全抱着脑袋蹲下,翻起眼皮望传灯:“俺咋撒谎了?”
传灯说:“踢死牛出事儿的时候,你还没来青岛,别糊弄我。”
刘全转回头,叹口气,幽幽地说:“你说对了……那个土鳖就是我。”
“真的?”传灯的胸口猛然一堵,“操你娘的,你老婆……咳,你算哪门子男人碍…”
“掌柜的,你不知道,”刘全的脸黄得就像贴了一张黄表纸,“那个场面太吓人了……漫天遍野全是血。”
“那你就眼看着鬼子糟蹋你自己的老婆?”传灯抓起一只杯子摔向他的脊梁,杯子在脊梁上弹开,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滚。刘全蹲过去捡起杯子,用袖口擦几下,起身搁到架口上,蔫蔫地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漫天遍野全是血,漫天遍野全是血。踢死牛是我的堂弟,他有血性,他比我强……他上去了,他刨死了那个畜生……鬼子把整个村子都烧光了,人也杀光了……我逃了,我逃来了青岛……我记着踢死牛的恩情,他给我老婆报了仇。我没忘记他,我拿了我兄弟的工钱,去码头给他收了尸,我对得起他……掌柜的,我不是土鳖。”
传灯不想跟他说话了,娘的,你还不是土鳖?你不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婆被人糟蹋,你还吃过大粪。
刘全继续收拾架口:“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漫山遍野全是血……我老婆死了,我爹娘死了,我除了有个弟弟还活着,全都死了。”
传灯想了想,貌似无意地说:“还活着一个弟弟就好。刘禄去了济南呢,跟着他把兄弟周五常。”
刘全停了手:“那才是个土鳖呢……家里出那么大的事儿,他楞是不见踪影。”
传灯说:“他那是联合兄弟,想要报仇呢。哎,全哥,我听说他把兄弟周五常很有本事,好像在东北当过胡子。”
刘全又开始忙碌:“咱不知道。”
传灯哈哈两声,继续嘟囔:“刘禄不土鳖,你土鳖,你们兄弟两个不一样呢,一个好汉一个土鳖……”
刘全似乎害怕传灯继续跟他说话,老鼠似的出溜到门边,抓起一把笤帚出了店门,外面响起的扫雪声就像刮大风。
传灯想起早晨吃饭的时候,说起杂货铺子的事情,徐老爷子说,刘全挺能干,以后就长期留他在铺子里吧。
传灯说,你愿意留就留,别怕街坊笑话咱们收留了一个吃大粪的土鳖就成。
徐老爷子说,他那也是没有办法,逼他吃大粪的那个家伙是个恶霸,他有个儿子还是侦缉队的队长,谁敢跟他顶着。
传灯问,那个恶霸是不是姓乔?徐老爷子说,是,他儿子外号叫虾米,以前是个巡警,侦缉队一成立他就去了,干了没多久就当上队长了,听说他懂日本话,好像在日本留过洋。传灯吸了一口凉气,乔虾米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有一次带领侦缉队的人去码头上搜查共产党嫌疑分子,一个经常去元仓码头赌拳的工友被他怀疑上了,要抓他,那个工友施展拳脚,三五下打倒了几个侦缉队的人,乔虾米哦呵一声,接过一旁递过来的一把枪,一下子打爆了那个工友的头。那时候黄沙还活着,一看这个阵势,说声“杀长野老爷的工人,就是破坏共荣”,招呼工友们一起上,结果又被乔虾米用枪扫倒了几个兄弟,大家四散找黄沙的时候,黄沙钻在一个木头箱子里,裤子都尿湿了。乔虾米拿一根棍子把黄沙捅出来,说他妨害公务,要杀他,韩仲春过去跟他嘀咕了几句,这才拉到。后来韩仲春放出话来说,乔虾米是他们合胜堂的人。
那天关成羽不在,回来听说了这事儿,没说话,只是笑,眼珠子是红颜色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关成羽对传灯说,欠下的血债,早晚得偿还。
传灯这里正生着闷气,汉兴推门进来了:“你知道喇嘛去了哪里?”
传灯反问道:“我咋知道,他不是留在板桥坊了吗?”
汉兴恨恨地哧了一下鼻子:“他有那么老实还好了呢。又没影儿了。”
传灯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汉兴拉传灯往里靠了靠,小声说:“刚才金福来过,说他在济南发现周五常的踪迹了,连夜赶了回来。关大哥得知这个情况,让张彪和杨武看好了喇嘛,别让他随便出门,就跟金福走了。两个人刚进火车站,就看见喇嘛在人群里一闪。关大哥以为喇嘛想跟着他们一起去济南,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过来,就估计他又不知道窜哪儿去了,让金福过来通知咱们,想办法找到喇嘛,要过年了,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金福呢?”
“走了,估计这工夫已经上了火车。”
“妈的,喇嘛这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传灯估计他是想要侦查山口的行踪,这家伙心眼儿小,想报仇呢。
“你估计他会去哪里?”
“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有办法找到他。”传灯皱了一下眉头,“关大哥也是个急性子,要过年了,他去什么济南?”
“他有他的想法。周五常一天不死,关大哥一天睡不安稳。”
“这倒也是,”传灯嘬了一下嘴巴,“顺利的话,过年能回来吧?”
“估计差不多,”汉兴转身要走,“回来恐怕也不能在咱家过年,他很警觉,怀疑有人盯上他了。”
“盯他的是韩尖嘴儿,”传灯拉一把汉兴,说,“你跟咱爹解释解释,关大哥不是不孝顺……”
“我知道,”汉兴回头笑道,“咱爹不是小心眼的人。”
汉兴刚一出门,刘全就倒提着笤帚进来了,脸红得像是涂了胭脂:“掌柜的,我不是土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把传灯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刘全猛地抡了自己的大腿一笤帚:“没啥意思,我不是土鳖,就这意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传灯有些后悔刚才对他说的话有点儿过分,绕出柜台拿过刘全手里的笤帚,歉意地笑了笑:“全哥别生气,刚才我……”“掌柜的,不关你的事儿,”刘全倒退两步,一挺胸脯,“我想好了,我刘全也是男人,既然我已经没有老婆了,我豁出去当条红脸光棍!不敢杀鬼子,我杀恶霸总成了吧?”“全,全哥,你是不是疯了?”传灯吃惊地看着刘全,这人怎么了?他怎么一下子由土鳖变成了老虎?刘全的鼻孔支得像两个老鼠洞,里面的毛儿都扎煞出来了:“我他奶奶的……我他奶奶的我!”“你真有杀人的胆量?”传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刘全嘟囔几声“我他奶奶的”,一步一步倒退回了架口。
冷眼看着气球撒气一般萎靡下来的刘全,传灯扑哧一声笑了:“哈,全哥,杀人不是杀鸡,那是需要胆量的。知道那个恶霸是什么来头吗?”
刘全吭哧两声,转身整理起了架口:“吃大粪,吃大粪,我吃了大粪了我……”
传灯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走过去,站在刘全身后轻声说:“全哥,他让你吃一勺大粪,你应该让他吃一碗大粪。”
刘全不回头,闷声道:“嗯,一碗大粪。”
传灯说:“我帮你。”
刘全猛地转回了身子:“真的?”
传灯点了点头:“真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老爷子问传灯:“还没有喇嘛的消息?”
传灯说:“没有。不管他,一个大活人,还能死在外面不成。”
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他娘来找过好几次了,有一次还跟我瞪眼,说我不讲江湖道义,为了白赚个儿子,把他给藏起来了。”
传灯想笑,这个卖大炕的是个戏子,跟我爹演戏呢。谁不知道你平常把自己的儿子藏在首饰盒里?你不是来找儿子的,你是趁机来勾搭我家老爷子的。想起喇嘛打扮成女人的样子,传灯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哈,娘儿俩是一对戏子,四大名旦要加人了。
徐老爷子见传灯咧着大嘴笑,不解地问:“嘿嘿什么呢?”
传灯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也有那闲心跟她‘搭咯’,你不明白她的意思?她那是想跟你……”
“胡说,”徐老爷子拍了一下桌子,“你小小年纪哪那么多心思?你三姑尽管干着窑子行,可她是个好人……一个寡妇,她不干这一行,谁来养活她?”传灯不敢接这个话茬儿,他知道一旦说不好,自己的腮帮子又该响起鞋底子声了。
徐老爷子还要絮叨,汉兴插话说:“喇嘛不会出事儿的,他很精明,在外面闯荡那么长时间,要出事儿早就出了。”
传灯附和道:“对,喇嘛是个人精,连小山那么精明的人都斗不过他,放心吧爹。”
徐老爷子把手里的筷子搁到桌子上,眼睛瞥向了窗外,外面还在下雪,雪花将窗玻璃全都糊住了。
汉兴知道徐老爷子有什么心事,匆匆扒拉几口饭,捧着一本书去了堂屋,坐在灶下的一个墩子上,专心致志地念了起来:“子曰,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传灯端着饭碗跟出来,坐在对面,似懂非懂地望着汉兴发傻。
徐老爷子这次又喝多了,打开炕上的那只箱子,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把豁口参差的大刀,横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摩挲,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巨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门一开,栾凤山的脑袋探了进来,汉兴连忙站起来招呼:“栾爷,您怎么来了?”
栾凤山把一根指头横在嘴唇上:“嘘……我来看看老徐哥哥。在里间?”
汉兴转头冲里间喊:“爹,栾会长看你来啦。”
里间没有动静。汉兴冲栾凤山笑了笑:“我爹中午喝了不少酒,怕是睡下了呢。”
外面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传灯打开门一看,院子里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维持会的人,回头冲栾凤山皱了一下眉头:“抄家来了?”栾凤山摇了摇手:“说什么话哪大侄子。这不是要过年了嘛,皇军怕游击队来骚扰百姓,挨家挨户‘过箩’呢。你们家没有外人来吧?”汉兴打开里间的门,往里让栾凤山:“栾爷不放心就请进去看看。”栾凤山沉吟片刻,冲外面一勾手:“谷子,进来,带弟兄们随便看看。 别乱动东西啊,老徐大哥是个遵纪守法的人,不会乱藏东西的。”
歪嘴斜眼的谷子冲汉兴和传灯一哈腰,带着一帮维持会的人呼啦一下钻进了里间。
在里面转了转,那帮人又去了西间,翻箱倒柜地折腾。
栾凤山瞥一眼涨红着脸的传灯,笑道:“大侄子不要生气,没有办法,这都是皇军安排的,我的这帮兄弟都得过年碍…”说着,捻了捻手指头,汉兴装作没看见,背着手溜达进了里间,徐老爷子歪躺在炕上,像是睡着了。汉兴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慢腾腾地收拾起了桌子。
外屋传来栾凤山的一声鸡鸣:“没有什么情况我们走啦!告诉老徐大哥,明儿我还来!”
汉兴接口道:“记着了栾爷,慢走啊,外面下雪,当心滑倒。”
栾凤山赶猪似的往外赶那帮维持会的人:“操你们那些娘的,你们以为老徐家是开金山银矿的?汉兴,什么时候去警备队?”
汉兴坐在炕上没动:“过了年去。栾爷慢走,外面打闪,一会儿就要打雷了。”
栾凤山一怔,鼻孔里带出一溜烟:“打雷不要紧,劈不着我……打雷打雷,咒我?有下雪天打雷的嘛,还读书人呢。”
大雪让夜晚来得很快,传灯刚在堂屋的墩子上打了一个盹儿,天就黑了。
屋里不见了汉兴。传灯搓搓眼皮,去里间瞅了一眼,徐老爷子盖着两条被子,鼻孔里发出微弱的鼾声。
传灯将中午剩下的饭菜在锅里热了热,掖好自己的枪,打开门,一愣,猛地跳了回来:“你怎么藏在门口?”
刘全一身夜行打扮,关老爷提青龙刀一般倒提着的一根竹竿,话说得气宇轩昂:“不是藏,是等候!掌柜的,什么时候动手?”
传灯有些发傻:“跟谁动手?”
刘全把眼珠子瞪得像两只琉璃球:“你忘了?”
传灯想起来了,自己上午答应过要帮刘全报仇的,含混地笑了笑:“有这事儿。这事儿我一定帮你,我爹说过,逼人吃一勺大粪,定会被人逼吃一碗大粪,意思就是说,肯定有人会逼那个恶霸吃一碗大粪的,全哥你尽管放心好了。你先回去,有机会我一定帮你。”
刘全将竹竿抱到身上,眯缝着两眼望天,雪花落在他的脸上,瞬间变成雪水,簌簌地往脖子里面淌。
传灯侧着身子往外溜,冷不丁被刘全抓住了脖领:“掌柜的,你不该这样,你不该不给自己的话做主!”
传灯一低身子,撒腿逃出大门,身后响起刘全驴鸣般的叫唤:“一碗大粪——”
外面还在下雪,没有风,雪花直溜溜地掉下来,让传灯的眼前一片模糊。
传灯将帽檐拉下来,遮住雪,贴着墙根直奔元仓码头。
传灯断定喇嘛一定是藏在西北仓库墙上那个锅盖大的风扇里面盯着拳台。传灯想直接上去拉他下来,然后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掐回板桥坊金福的家,告诉他大家都在担心他,让他给大家一个安稳。这个小子太不听话,就你这样的怎么配姓徐,怎么配当我的六哥?传灯忿忿地想,你是不是个婊子养的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太不让大家省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组织纪律这个词传灯早就听说过,在前湾码头的时候,小臧经常在睡觉前跟身边的几个兄弟嘀咕这个词,传灯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一旦大家抱成团,就应该有团体意识,不能随便由着性子来。现在我们也是有组织的人了,我们是“下街七虎”……这也算是一个组织?传灯有些恍惚,人家国民党和共产党都是组织,连合胜堂和龙虎会都算组织,我们这七个人也算组织?应该不算吧,应该算是一个家的兄弟……正胡思乱想着,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传灯抽出枪,猛一回头,杨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毛胡子上的雪花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老人。
“二哥,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吓我一跳。”传灯将枪掖回裤腰,站住,回头一望,自己已经到了码头西门。
“我一直在这儿等你。”杨文的声音又滑又沉,让传灯想到了幽灵。
“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走?”
“喇嘛在西北仓库,”杨文没有正面回答,“刚才我看见你三哥和你四哥也进去了。”
“他们怎么也来了?”传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杨文的手摸上了传灯的肩膀,“你也进去,先不要接近你三哥和你四哥,把喇嘛拉出来,带他回板桥坊。”
看着杨文冷峻的脸,传灯感觉他好像决定了要干一件什么事情,不禁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不,”杨文沉声道,“老三和老四也不回去,你找到喇嘛就带他回去,我不再重复了。”
传灯咽了一口唾沫:“那……二哥,你们再就不回板桥坊了?”
杨文说:“看情况再说吧,估计可以回去。”
“二哥,你们不会是想……”看着杨文刀子一般冷的眼睛,传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有预感,杨文一定是发现了山口的踪迹,他想直接除掉他。杨文垂下眼皮闷了片刻,抬手一捏传灯的胳膊:“去吧,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喇嘛都不要出来。”
传灯倒退着往码头西门走,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杨文冲传灯挥了一下手,猎豹也似沉入大雪中的夜色。
传灯咚咚捶了自己的胸口几下,一甩头,大步进了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