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合了合眼,晶莹的泪珠在眼睫上滚了滚,终于还是悄然落下。她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笑道:“罢罢罢,歌舞未停人情绝,君既无心——”
君既无心我便休。
楚羲和心中微微一跳,就见那女子拔出头上斜插的珠钗——那钗子很有些年岁了,并不见精细,倒像是外行人做的。
聂巧儿抚了抚那钗子,似乎无限眷恋,又似乎无比决绝:“君既无心……”
她蓦地大笑起来,声音中颇见凄苦:“我——”
“聂姑娘。”人群一个温雅的声音淡淡道。
聂巧儿抬眼望去,眼睛微微一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叶离情,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肯见我么?”
“聂姑娘,”人群自发让开一条道,让那年轻人能够走到她面前去,“其实,并非是大哥不来见你。”
“那是为何?”
“非是不来,而是不能。”叶离情苦笑一声,“我本来答应大哥,永远不让你知晓真相。这样的话,即便是恨着他,也仍能安度此生。你从来,是他能放下心的女子。”
聂巧儿脸色苍白,十指握起又松开,连声音都紧张得发抖:“他……怎么样了?”
“那一年,大哥对你一见倾心,便回到家中,要退掉自小定下的亲事。”叶离情眉间隐约有一丝苦涩,“似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本不由自己做主,何况,他还是长子嫡孙。那年的冬天很冷,他跪在雪地里求了老祖宗三天。”
楚羲和抬眼,看到台上那女子的脸色瞬间血色褪尽,以手掩唇:“他的身子一贯不好,你们、竟然、由着他?”
“哪里能由着他?”叶离情低下头,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只是……”
聂巧儿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跌,坐倒在地,“七月七日,月下为盟,同生共死,他当我是什么?他将我置于何地?”
“聂姑娘,”叶离情不忍道,“大哥去前,曾感激上苍,今生得与你相遇。他实不愿让你琦年玉貌,与他殉死九泉。又恐人道你不顾前情,一人偷生。所以宁愿担下负心之名。时日久长,你自会放开。”
聂巧儿抬起眼,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从容地站起身。
她的神情十分平静。
看在旁人眼中,却是那种心如死灰的静,静得没有丝毫生气。
“聂姑娘……”叶离情伸出手,却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聂巧儿闪身避开,轻巧地下台去了。
人群一片沉默,看着那女子眼角有泪,脸上却带着凄美的笑意:“哈,伤心桥下伤心人,黄泉路遥一人归……”
叶离情脸色一变,拔脚就追。
楚羲和轻轻摇了摇头:这人没安好心,若真是听从兄长的安排,今日又何必现身?让那女子一直误会不就好了?
六道魁首,才貌双绝,难得的是还有情有义,如此人才,若是死了,还真是让人扼腕啊。
楚羲和叫过紫鸢,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紫鸢抿着唇笑眯眯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那司仪僵在台上,看着聂巧儿翩然远去的背影,简直是欲哭无泪了。
看这样子,这届的琼宇花会怕是就这样了,世事果然多变。
“喂,司仪先生,”楚羲和走到可怜的司仪身边,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的奖品呢?”
“啊,神慧郡主!”司仪回过神来,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呼道。台下的人听到呼唤,虽是满脸惋惜,仍是纷纷拉回视线,草草收拾了一下心情,看向台上。
果然是事不关己,所以,才如此冷漠吧?楚羲和有点不着边际地想,看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的司仪:“你想问什么?”
“听说,神慧郡主下个月将要嫁入宣王府?”司仪搓着手,两眼微微闪亮。
“似乎……是的。”楚羲和怏怏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快——要知道,我现在只是个二七年华的少女,虽不至于要啥没啥,但怎么着都是个未成年啊,鼻孔君一定是发烧了才会同意的。
“听闻神慧郡主自小便十分仰慕宣王殿下,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郡主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口气就是十足的八卦了。
仰慕?楚羲和挑起半边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了司仪一眼,半晌才揉了揉眉心轻声笑道:“你可知,我的人生信条为何?”
那笑意里隐约有一丝讽刺,司仪心中一凛,本能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却见京师众口相传中无脑的郡主倾城一笑,拈花凑趣:“绝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噗——”是谁失态,一口香茶奉献给了地板。
“二哥,你还好吧?”是谁体贴,替那人顺了一口气。
台下的男人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司仪一口气梗在喉中,险些噎死,而后竟然鬼使神差般问了一句:“听说宣王殿下已有七房妾侍,您怎么看?”
“人不风流枉少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赶尽杀绝!”楚羲和美目圆睁,杀气腾腾道。
“呃……”司仪悄悄哆嗦了一下,干笑两声再接再厉,“是怎么样的赶尽杀绝呢?”
“正所谓治病要治本,要从根本上解决罪恶的根源!”楚羲和伸出手,亮出修建整齐的小圆指甲,看着台上台下一片好奇之色,霍霍笑道,“阉了风流负心汉!”
“噗——”
“咳咳——”
楚羲和皱眉撇嘴,强烈表达了不满:“这谁啊?这么不讲卫生,洗地板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