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羲和仿若未闻,只静静垂着眼睛,温温地道:“刚才,为什么犹豫?”
“什么?”紫鸢一愣。
“就是刚才,你掐住我的脖子的时候,”楚羲和淡淡道,“在雪魂出现之前,你完全有足够的时间,置我于死地。你——为什么犹豫?”
紫鸢狠狠地盯着她,而后大笑起来:“神慧郡主,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说我是因为感念着你的好,才手下留情的吗?”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楚羲和静静应道,“你不过是——害怕了。也许你自己都没有觉察,方才,你的手抖得厉害。就算雪魂不出现,你也杀不了我。”
她看着她,眼神中带了点怜悯:“虽然事实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是下不了手。”
“你——”紫鸢浑身一震,看着床榻之上,神情略显憔悴的少女,心中微微一痛。“我……”
楚羲和眯着眼睛,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神色,心中略觉满意——紫鸢这样的人,有怨,反而更加知恩。
她笑了笑,冷静道,“罢了,人生无不散的宴席。紫鸢,最后一次,替我更衣好么?”
紫鸢不解:“什么最后一次?”
“我在郡主府遇刺,皇上一旦追究下来,府里上上下下定然脱不了干系,不如早早遣散了去,免得枉送了性命。”
“你方才叫雪魂出去,就是为了这事?”紫鸢看着她,神情间颇有些复杂。
“不然你以为呢?”楚羲和笑了笑,抬起无力的手臂伸向她,“麻烦你了。”
紫鸢有些不自然地伸出手去,缓缓将她扶着坐起身,从衣柜里找出相衬的衣服来给她套上,这才扶着她下地。
这个身体底子之雄厚,远远超出楚羲和的预料,胸口的伤口痛归痛,却并非必须躺着。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铜镜里的容颜看上去十分憔悴,一头长发暗淡地仿若枯草。紫鸢执着木梳,小心地将她的长发理顺,又熟练地挽起来,插上一支钗子,娇俏而又有几分庄重。
楚羲和细细打量着镜中的容颜,唇边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天下第一美人之女,果真是得天独厚的遗传优势,十四五岁便已生得如此。
日后,想必更加惊人吧。
她伸手在铜镜下的暗格里摸索着,片刻之后,摸出个做工精细的小盒子。她在小盒子上轻轻抚了抚,随后将它放到了紫鸢的手里。
“这……”紫鸢只觉得手中一沉,不由疑惑。
“我这些年浪费惯了,也没有存什么东西,分别在即,这个送你,算是一点心意。”
紫鸢哼了一声,将小盒子塞回去,冷冷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
“不走的话,也许会没命哦。”楚羲和轻轻笑道,“你刚刚要杀我,我可不会保你。”
“全京师的人,谁不知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神慧郡主的身边啊?”紫鸢淡淡应道,“如果真正要死,那也是我的命。”
“啧,真是敢说。”楚羲和咂舌,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垂下眼帘掩去了一闪而过的算计。用人一贯的准则是用熟不用生,这郡主府里,称得上熟人的除了雪魂便只有紫鸢了。
若能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自是最好。
这次是她先要动手,心里自然愧疚,而这份愧疚,会让她死心塌地。
楚羲和心中略略叹了口气——耍心机什么的,最讨厌了。
可惜,不得不为。
郡主府占地面积不小,使唤的下人却并不多,也就二十来号人,此刻正姹紫嫣红地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等着训话。
楚羲和坐在主位上,歇了片刻,才慢条斯理道:“紫鸢,他们来郡主府多久了?”
“回主子话,时间最长的两年,最短的只有一个月。”紫鸢微微俯身,快速禀道。
“唔。”楚羲和曲起一只胳膊,撑着下巴,另一个手在椅背上轻轻点上,“今日我为何召集大家来,想必各位心中有数吧?”
没有人吭声,只听到静静的呼吸声,带着些微的紧张。
楚羲和轻声笑道:“大家不必紧张,轻松,放轻松。”
众人脸上更加惶恐,连声道:“不敢。”
“各位,”楚羲和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咳嗽两声,“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多废话了。这次郡主府里出了大事情,牵涉必广,我不愿意拖累各位性命,今日便各自收拾包袱,领两个月的银子,回老家去吧。”
“可是郡主,”紫鸢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府里的并无现银。”
“啊?”楚羲和懵了,“怎会如此?”
“郡主府的花销都是记在宫里的账上的。”紫鸢也有点难为情。
“什么?”楚羲和脸色微微一变,略略有些尴尬,“那楚家的封地呢,没有收入么?”
“郡主,”紫鸢一脸无奈,叹了口气,“眼下正是春暮,离收成还远着呢。”
“原来如此。”楚羲和轻轻叹了口气,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才慢慢道,“既然这样,大家也不用客气,看看这郡主府中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拿去换钱吧。”
“小人不敢!”众人一听,顿时软了膝盖,哗啦啦跪了一地。
楚羲和略微有些不耐烦,她从没有想过,偌大的郡主府,竟然没有现银,而楚家那庞大封地的收成,才刚刚到春暮,就渣都不剩了。
看着在眼前跪了一地的人,楚羲和第一次觉得银子真是无比可爱:“紫鸢,这事儿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