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被天子驱策的神武军？这怎么可能？
姬流觞笑着解释道：“神武军大小将领共十八人，云家占了三成。”
楚羲和恍然大悟。在十日之内，神武军全军只能听九皇子的调遣，虎符无效。
姬流觞有点感慨：“神武军声名在外，太子又不想无故折损，没想到父皇会因为尚贤殿之事，而做出十日之约。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让他等到了。”
“太子便那么信任你？”楚羲和皱了皱眉，“你不怕太子过河拆桥？”
“料敌如料己，”姬流觞淡淡笑道，“他与我手中，各自握有对方的弱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太子打算先对付云家？”
姬流觞道：“以太子的脾气的来说，他一定会先礼后兵。云家根基深厚，牵扯很广，能说动自是最好。只是，日后很能再重用罢了。”
楚羲和深吸了口气：“我深刻觉得，太子可以直接动手。”
“本王深有同感。”姬流觞点头道，“不过官面上，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该做的文章也还是得做。”
楚羲和高兴地点头：“我明白了。”
姬流觞不解：“你明白什么？”
“其实我就是来享福的，”楚羲和颇有点沾沾自喜，“什么宫斗，什么政局，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姬流觞抚了抚她的秀发，悠悠道：“太子对云家有如此成见，其实还是因为——你。”
“喂喂，壮士，这话可不能乱说。”楚羲和嘟着嘴反驳，“像我这般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跟红颜祸水可是不沾边的。”
“在你还很胡闹的时候，没少被云家的人参劾，说什么的都有。太子那时候上朝，天天铁青着脸。”姬流觞瞥她一眼，“你笑什么，本王还亲眼看到过。”
楚羲和耸了耸肩膀：“太子那个人果然护短成性。”
姬流觞闻言顿时一脸的酸意：“他护短成性？本王怎么没见他护着小六，护着小九呢？”
“壮士，其实你是想说，他也没有护着你，是吧？”楚羲和一脸同情，笑得眉眼弯弯，“我都懂的。”
姬流觞额角青筋跳了跳，酸溜溜道：“他护着你，还不是因为你是他养大的？”
要不是一只手挽在姬流觞臂弯里，楚羲和忍不住要捂脸了——哎哎，这就是传说中的养成啊。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先得月，太子也未免太大方了。
楚羲和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以后，本郡主岂不是想横着走便横着走？”
姬流觞一针见血道：“你打生下来，就是横着走的，从没有谦虚过。”
楚羲和愣了一下，才伸出尖尖的小爪子，龇牙咧嘴地使劲挠。
姬流觞并不在意，只是眸色沉沉地盯着远处的高处巍峨的宫墙——云家的势力真正已经强大到，要提前动手的地步了么？
还是另有隐情？
入夜之后，浓重而苍茫的夜色便会掩去白日里肉眼可见的肮脏，转而在巨大的阴影中将一切放大。也有些地方，即便外面腥风血雨，也仍是不动不摇，恍若未闻。
那些脂粉丛中的温柔仿若是乱世里最后的葬歌，带着森寒的笑意。
拂袖楼便是这么个地方。
白衣的青年静静坐在屏风之后，眉目挺秀，修长的指间拈着一只精巧的酒杯。他的白衣仿佛是水洗过的月光，是一种旧旧的白。
这房间很大，内中并无奢华的摆设，只在稍微靠里的位置摆了一扇青色的屏风用以阻隔。就连那屏风也十分朴素，只以水墨泼了一道起伏的山脉，再无其他。
白衣青年静静垂着眼帘，老僧入定一般的沉。有细细碎碎的裙裾拖曳声在门边停下，谁的声音婉约轻扬：“主人。”
白衣青年略抬了抬眼，脸上一抹无奈一闪而逝：“进来。”
清荷站在门口，听到那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两个字，不由咬了咬唇，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走了进去。
在纱质的屏风前站定，透过绵延的山腹，能看到白衣青年沉静的面容。她的手在袖中紧紧绞着锦帕，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已经很多年了，她曾经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如此靠近这个人。
“主人。”她张了张嘴，却是无声。
人就是这么奇怪。相隔万里的时候，思念泛滥成灾，真正见到了，满腹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白衣的青年就那么端然坐于屏风之后，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清荷，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要紧事，不必每日都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清荷却仍不住苦笑一声，这个人，分明是连厌烦都觉得多余。
“主人，打算离开京师了么？”无言地站了一阵，她涩着嗓子开口。
“回来看过这一眼，得知她过得很好，也是时候离开了。”白衣青年淡淡道，他的目光终于从酒杯上挪开，慢慢站起身，转过屏风，“你，怨我么？”
清荷抬起眼睛，近乎痴迷地看着他：“清荷只会感谢上苍，此生得遇主人，又如何会怨？”
“是吗？”白衣青年看着她，温润的眉眼间隐约丝丝的笑意：“清荷，你一向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当初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
清荷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慢慢的苦涩。他救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她又何尝不知？她于他而言，连生命里匆匆的过客都不算。
她心中也知道，无论过多久，他也不可能会喜欢上她，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经将整颗心沦陷，就算他不要，她也再也要不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