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好吗？你一定刚看完报纸吧！全城的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呢！”电话那头声音不大却横戈跃马。
报纸上说可叹中国美女，一夜豪门梦断；报纸上说老菲一倒，婚姻难保；报纸上说——报纸上的哪一句不是天方夜谭？
“小野，老菲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向来不过问他的生意。不过这次是碰到大麻烦了，不然不会谈离婚。”
“离婚？你不会在这时候想离婚吧？”
“不是我，是老菲！他逼着我离婚，让我用乱用共同财产的理由索赔。”
“你答应了？”
“没。我若为了钱离婚，外界的口水就能把我淹死。更何况我根本不相信老菲能垮，谁都甭想看我们的笑话！”
这一头听得我热血沸腾，恨不能击鼓长啸：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我相信贾小野这次是真的，真的为了老菲想要同命运死磕。
口号喊完没几天，小野就拎着包站在了我的门前，开口就道：“老头中风了，房子也没收了。困死我了，让我进屋睡会儿。”说完倒床上呼呼大睡。
我违反了对总裁的承诺，主动约George见面。老菲破产了，小野无家可归，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George，”一见面我就切入正题，让旁人没时间思考我是个出尔反尔的女人，“商场的事我不懂，小野又什么都不说，Philip不是个很有能耐的人吗？怎么会一下子就破产了呢？你，你一定知道得多一些吧？”
George道：“我所知道的只是Philip在最近的投资上一反常态，把大量资金投入一个风险极高的股份上，他的合伙人联名告他滥用资产，银行只好冻结了他的全部资金。再后来Philip宣布破产。”
“既然风险大为什么还要投资呢？这不是自杀吗？”
“你说得很对，这就是自杀行为。可除了他本人恐怕没人能够知道真相。目前外界就有三种猜测：一是报恩，一是报仇，一是他疯了。”
“报恩？报仇？这从何说起？”
“Philip这次投资是在帮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它的亏损严重到已无法得到银行的信贷，Philip的行为等于在做慈善。这不是报恩是什么？”
“可也许是他眼光独到，说不定这个企业会起死回生呢？”
“也许吧，但那是若干年后的事了，而且也不会同Philip有任何关系，因为他已宣布破产。”
“那报仇又是怎么说？”
“这个就简单了，他跟合伙人现在都成了穷光蛋。”
“我想还是把他想成疯了比较好。”
“这就更糟了。Philip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已嫁人，可他的儿子极不争气，吃喝嫖赌不说，听说最近又染上了毒品。虽说Philip已不再供养他，可外人都把他当成投资公司的接班人，所以很乐于借钱给他。现在老菲一倒，他恐怕也没有活路了。”
长叹一口气，相对无言。空气变得尴尬起来，不，与空气无关，是我的内心尴尬起来：“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才说过不要见面了现在又约你来……”
“不会。”George惨兮兮地笑，“我正要约你呢。我要去美国进修一年，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要保重。”
“George，为什么要离开，嗯，在这儿也可以进修呀，多伦多大学不是世界一流吗？”我真急了，一想到千山万水的相隔，油然而生呼啦啦大厦将倾的感觉。
“你怎么啦？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他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泪珠——我居然哭了，“我保证，我会回来的。放心。”
这样的话是说给情人听的，George，我们是吗？
“还有一件事我想应该告诉你，杨轩和Shirley他们……”
“不，他们的事早已与我无关。”请允许我似情人一般拥抱你，一年太久了，我只能揽住当下的温柔。
完结
George离开不久，贾小野也莫名消失。直到我把我的快乐汉语学校办得红红火火的时候才收到了一张匿名明信片，可上面鬼画符的字分明就是小野的。写道：我很好，我们很好。你死都猜不到这一切居然是他一手策划的，但他不让我说，呵，你自己想去吧。亏得没离婚，不然赔大了。你那学校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投资呀，哈哈。对了，你那老情人又同新欢闹掰了，他没吃回头草吧？赠你六字箴言：向前看，莫回头。
我猜那个老情人一定是杨轩。幸灾乐祸吗？有点。可更多的是悲哀。人生其实有捷径的，只不过你要用你的后半生去忏悔。人类有的是时间。
如今我住在自己的别墅里，后花园开着满地的玫瑰花，我时常打扮得像公主似的坐在院子里赏花；客厅的墙壁上挂着我巨大的肖像画，Day把我画得清纯俏丽不啻不食烟火的仙女。对了，George不久将留学归国，一年之约已满，我已是自由身。这一次我要自编自导心机女勾引大富豪的传统戏码。生活如此多娇，一切皆随我愿。
只是偶尔当满月的时候我会睁着眼睛做梦。梦中的我已白发皤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人来人往。一个驼背的老头子拄着拐棍儿颤巍巍地朝我走来，坐在我的身边。我们毫无顾忌地聊彼此的一生——到了这个年龄已没有秘密可言。在我讲完我的故事时，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他艰难地站起身来拍了下我的头说：“对不起，宝贝儿，那个冬天我有爱过你。”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
后记
Ⅰ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原名其实叫《欲望多伦多》，原发在天涯海外论坛。“欲望”是个很能让人浮想联翩的词儿——财，色，情，暴力。我专门查了字典，上写道：想得到某种东西或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说白了就是“我想要”。人会想要什么呢？葡萄牙有句谚语说得精彩：美艳寡妇一只眼睛在哭泣，另一只眼睛却在放电。我猜那只眼睛放出的电就是欲望之光吧。
《欲望多伦多》初写于二○○九年初，那时一位曾经的朋友提及“寂寞”比“欲望”二字更妙。因为如小说的开端所示，所有的故事都是耐不住寂寞的结果。思来想去还是青睐“欲望”，也许骨子里我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小说中我最欣赏的人其实是贾小野。毕加索说，女人只有两种类型：女神和门前擦脚垫。贾小野实在跟女神搭不上边儿，然而这个被欲望附体的如擦脚垫般的女人却给世界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和真实。擦脚垫未必比踏在上面的脚低贱，而传说中的女神根本不屑逍遥凡间。虽然我没本事效仿可打心眼里欣赏——欣赏所有像她那样勇往直前的男男女女，跌倒了一骨碌爬起来，哪怕摔得鼻青脸肿照样哼着歌上路。
无所畏惧——这才是人生的魅力所在。
Ⅲ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往粗了说就是女人找男人的故事。美国时尚大师比尔？布拉斯有句名言：犹疑时，穿红衣。所以小说中的女主角林宵小总喜爱穿着红衣去见陌生男人，然而红衣也未能改变她一次次惨败的命运。因为她不知道传奇般的比尔？布拉斯也逃不过坍塌的命运。
多少痴男怨女在撕破脸时总有一方会青面獠牙地抛出一句：我不过是同你玩玩。每当此时我都一头雾水，字典里对玩的解释包罗万象，戏弄，欣赏，投入，反复体会……他口中的玩到底啥意思呢？《列子？黄帝》里的“玩其文也久矣”说的就是我反复体会他的文很久啦。《说文》里却说：玩，弄也。当然，如果于玩里亦得到了提升也算玩有所得了。
不是所有的经历都是财富，比如踩到狗屎，比如遇人不淑。可是既然遇到也是无法，是怨天恨地还是变废为宝凭的是个人的本事。
当然本事越大活得越精彩。
Ⅳ
从来不相信灰姑娘的童话，不相信一夜成名，不相信一步登天——因为这些从来没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本书中的剩女不能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剩有所属，我抱歉。但至少我笔下的剩女永远都怀着一颗剩不下的心，剩有所为，剩有所乐——这点，我又着实地欣慰。
我不是在说我自己，虽然我也是贼心不死的剩女。
Ⅴ
喜欢读李承鹏的文章，针砭时弊，痛快淋漓。很遗憾我只是个写小说的，满纸的小市民的爱恨情仇，上升不到为民喉舌的高度。希望宽容的你在读这些咿咿呀呀的文字的时候，嘴角尚能飘出一个微笑。
Ⅵ
还是那句话，我的小说不过是换个场地为现实中处处吃鳖的自己讨个公道。毕竟——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