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店一役的失败使我一度消沉。谁料贾小野比我还低落,似乎把我看成扶不起的阿斗,要一辈子赔在手里。这种思想像迷药,不经意间侵入五脏六腑,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抱着小野的胳膊摇,以唤起她的斗志:“小野,咱不是还有撒手锏没使吗。陪我去富人区转转呗,说不定大富豪狂恋美熟女,你看我有多熟。”
我对红宝书的倒背如流使贾小野大为满意,她得意地道:“好吧,换行头,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真正实力。”
传说中的富人区果然气派,不仅房子比旁的大一圈,就连开车的声音都比穷人的聒噪。我被震得连连倒退,抱怨道:“这什么车呀,跟拖拉机似的。”
“农民了不是,那是跑车。那台叫Mclaren,目前世界排名第三。”小野一晃三摇地走着,仿佛是这片的片警,“前面有一幢最大的别墅是Kim
Clare家,他长子开的是排名第一的Bugatti Veyron,每天换一个女伴,多伦多女人估计都被他轮遍了。”
我大吃一惊:“难道就因为他开的车全世界第一?女人就这么肤浅?”
“对,女人就这么肤浅。”贾小野忽地觉得有义务对我攻击,“你不肤浅来这干吗?”
一句话刺中命脉,我瘪着嘴再不言语。
一辆车路过,车窗摇下,一平头男人冲我们喊:“Gorgeous!Need a drive?(漂亮!要搭车吗?)”
我大喜过望地等领袖指示,谁知小野摇身变成淑女,回:“It,s almost there, thank you anyway.(我们快到了,多谢。)”
等车开走后我小声抱怨:“让他走啦?咱不就来钓他的吗?”
“他不行。他在圈里名声太坏了,特小气。”再铿锵有力地总结,“男人花不要紧,小气才是大忌。”
“那女人的大忌是什么?”忽地眼睛一亮,路边摆放着一套真皮沙发,奶白色,特带劲儿。到底是富贵人家,丢的东西都比穷人的气派。我把问题丢一边,奔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小野,咱们把它搬回家吧,客厅里的那个比这个差多了。”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气得手都抖了,“我们是来钓凯子,不是来捡破烂的。”
可这沙发真是太好看了,我不舍道:“咱不能一边钓凯子一边捡破烂吗?”
“我现在告诉你女人的大忌是什么,”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我道,“女人切忌鼠目寸光。”
我依依不舍地同沙发道别,心里的痛跟与男人说拜拜没什么两样。这才警觉地思考:是我把破烂当成了男人,还是把男人当成了破烂?有了心事接下来的路就心不在焉了。直到贾小野的一声大吼把我震醒:“宵小,拦这辆车,快!”
我机械地跑到路中央,那车吱地猛然停下,全身颤了又颤。车里的男人显然很气愤:“小姐,你不要命了吗?”
我尴尬地回头看小野,她一脸无奈地跑上来小声骂我:“我让你拦车,不是让你撞车!”再柔声向车主道歉,“对不起,先生,我们迷路了,你能不能送我们一程?”
这当我仔细看他的脸,越看越觉得面熟。他似乎也怀着同样的疑问在看我。难道我们前世今生有扯不开的牵连?正意淫着,贾小野特没劲儿地提示我:“他是你们中华饭店总裁的公子。”
原来如此。虽说之前有过几次交锋,不过都是擦边球,要么背影,要么侧脸,要么灯光灰暗,要么遥遥相对。趁着今天太阳高照我忙摆出草木亦知卿威名的嘴脸,快活地死盯着他道:“George,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中华饭店的员工啊!有次唱歌比赛我拿了第一名,你老,不,总裁还给我颁奖了呢!”硬生生把“爸”字咽了回去,谈吐要淑女。
趁“皇太子”回忆的当儿,我回头冲贾小野腹语:“你怎么知道车主就是中华饭店总裁的公子?”她答:“熟记公子哥的车牌是钓凯子的必修课程。”我心道算你狠。武林传说中的腹语就是好用——声发自丹田而唇不动,所以公子哥没有半分察觉。
George如梦方醒,热情地回应:“哦,对对。难怪见你面熟。你那支歌真好听。上车吧,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要回家,当然你可以把我们放在地铁……”贾小野话音未落,我第一次大着胆子抢她的话道:“那个,可不可以帮我把那沙发一起带上啊?”
George绅士般地满口答应,贾小野笑说不好意思,底下狠狠踹我。于是沙发、我、小野、富二代在一辆车里奔驰。
光明如镜
坐在副驾驶座的我不停地偷瞄George,后座的贾小野透过前镜不停地用手语传达指示:用尽一切心机将他迷倒!一瞬间脑中转了千百转。直接摸大腿?没胆;借刹车扑入怀中?力道不对;掐腿暗传情?粗鄙。正纠结着,忽见“皇太子”的脸上飞起红霞,于是更加纠结:这厮长得标致也就罢了,还会脸红,怎能不让人想调戏?
George的脸色又深了一层道:“你这样看我,好像我是动物。”
真聪明,我确实是以看动物的心态看他的。假咳一声道:“我一直在研究面相学,落下病了,见谁都想算一算。不好意思。”
“皇太子”似乎是第二个阿娇,很傻很天真地接道:“真的啊?说说结果如何?”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我调用平生所学的吉祥词汇大唱赞歌,“印堂光明如镜,一生鸿运高照;鼻子如截筒悬胆,家里有万贯财产。这面相标准的九五之尊,用古话说就是龙胎转世。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George皱了皱眉道:“我听不懂啊,你能不能用英语解释一下?”
拍马未遂其实比强奸未遂还让人痛苦,因为强奸未遂不过是身体受挫,拍马未遂伤的是精神。我泄气地瘪着嘴道:“Very good, very
good.(很好,很好。)”看前镜,贾小野已笑倒。
到家后,我和George从后备箱抬沙发,不要脸的贾小野只负责喊话:“向左,高点儿,朝前走,好——嘞。”可一等体力活干完她立刻冲上前去端茶倒水献殷勤,气得我直想骂娘。
George端着水杯没有喝的意思,我心道:坏了,他一定以为我们要用迷药迷奸他。忙拿起另一杯主动扮演小白鼠,喝完还扬扬杯道真好喝。
皇太子笑了,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像你们这么有意思的人,做什么都像是演戏。”
我心里想正是,戏名叫《宫心计》,嘴上却道:“那是因为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金殿当头紫阁重, 仙人掌上玉芙蓉’;一个是‘满面尘灰烟火色,
两鬓苍苍十指黑’。”听者绝望地摇头以示不懂。改台词:“简单地说就是we think in different way.(我们思维方式不同。)”
亦舒认为没读过《红楼梦》的人都不能算中国人,与我心有戚戚焉。卖弄古诗文是我做人的一大乐趣,如今肚子里这点货得瑟不出去,一时间对CBC兴趣大减。
George倒来了兴趣,道:“你那天唱的那首歌真好听,虽然没有伴奏,可反倒比有伴奏强得多,好像就应该是那样似的……”
“你的感觉很对,中国的很多民歌都是即兴而作,在山里走着走着,在船里划着划着,唱歌的心情来了,开口就唱。有感而发自然比抱着乐器为了唱而唱好得多。”
“你很喜欢唱歌?”
“嗯,小时候要不是家里供不起,我就考音乐学院了。书上说唱歌的人会永远年轻,所以我要一直唱下去。”
贾小野半天没插进嘴早已不耐烦,忽然听到唱歌忙道:“宵小,别光说不练啊,给George唱一个。”
“好啊。中国的很多歌曲都是有故事的。之前唱的那个《知音》讲的是一位将军和一位小姐在战乱时的爱情故事,现在我要唱一个妓女和一位公子哥的故事。这个妓女叫杜十娘,她赚了好多好多钱的时候却爱上了一位公子哥,他们约定一起回家结婚生子,可在半路,这男的不知道妓女有很多钱,居然为了一点钱把她卖给了另一个男人,杜十娘无比悲伤,抱着百宝箱投河自尽了。歌名就叫《杜十娘》。”
于是我化身杜十娘悲悲切切地唱来:
孤灯夜下
我独自一人坐船舱
船舱里有我杜十娘
在等着我的郎
忽听窗外
有人叫杜十娘
手扶着窗栏四处望
怎不见我的郎啊
……
十娘呀杜十娘
手捧着百宝箱
纵身投进滚滚长江
再也不见我的郎啊
歌毕时依稀觉得已与“皇太子”结下深厚情谊。恭送走George后,贾小野特兴奋地总结:“有门啊,你们‘皇太子’似乎对野味很感兴趣。飞上枝头变凤凰,加油吧!”
我笑笑没敢接茬。若说我对又帅又有钱的“皇太子”没感觉肯定会被众姐妹活剐了,死后还被杖责三百。可我有自己的判断,不是说穷人就得守本分,但George与我中间隔着银河系,我们的那点好感完全来自不同世界的新奇。王子迎娶了灰姑娘,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是童话,而我早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
我只要眼前人。
倚老卖老
周刚阳已俨然成为过去,我需要做的是将他忘记。忘记一个男人的灵丹妙药就是再找一个,当然你可以形容为饮鸩止渴,不管如何对当下是有一定功效的。我又装着无比坚强地开始在网上对男人进行人肉式搜索。
杨轩得知我失败的恋情后幸灾乐祸地问:“怎么就分了?不好用?哈。”
一句话说到了我的痛处,恨恨地回:“要你管,我会找到更好的!”
“您真快。这是来加后第几个了?”
如何能不快?在人生的考场上我已经是留级生了,如今只有争分夺秒地答题才能继续留在场上厮杀。想想一夜情是不算数的,老实地答:“两个。”
“您今天上班吗?”
也不知怎么的,这个您字像汽油浇得我火冒三丈:“我何时上班何时回家要你管!”
“我就关心一下,您跟我有仇啊?”
我恨什么他偏说什么,瞧瞧我们多不合。“谁让你总说‘您’,明摆着让我倚老卖老嘛。”
“好,我改。圣诞节的时候如果你还没有男友,就咱俩凑合过吧。”
望着这一行字先是疑心自己视力已老花,进而怀疑他搞错了对象。“不喝酒,不熬夜,不去酒吧……”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无趣的人,绝不能再自取其辱,遂答:“谁跟你凑合,想得美。”
“唉,又被深深伤害了。”
对方装可怜,我这傻子居然有意去咬这直鱼钩:“你可是说真的?”
“我说真的。圣诞节出来玩玩吧。”
我把他的话进行整合,结果是:真的想同你玩。杨轩本就是信奉“世上争先从尽汝,人间斗在不如吾”的主儿,遂小心地警示:
“玩什么?反正你休想占我便宜。”
“上次你睡着我都没有占你便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