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楼寂静无声,不知何处的窗户被夜风打出砰的一声,然后又是寂静。从走廊尽头传来的水声让郭颖毛骨悚然。她在暗黑的床上翻了一个身,上铺的床架好像也同时发出了一点动静。她知道,上铺是空着的,卓然早已消逝,是自己将床架震动的,她在心里说服自己。
必须尽快入睡才行。郭颖将毛巾被一直拉到头上,外面的动静似乎模糊了一点。她开始努力想象一些与性有关的东西,她很早就发现这是一种在入睡前排除干扰的有效的方法。她闭上眼,首先想象谢晓婷、路波和高瑜在防空洞里的荒唐游戏。她搜索着谢晓婷对她坦承此事时的言语和一些细节,她很难理解放纵、占有以及潜意识中的虐待是否也是女性的需要。
在暗黑的床上,在绝对无人知晓的安全保障下,郭颖慢慢地进入了一种兴奋状态,然后是困倦,不知不觉地便睡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到一只手在她的腹部抚摩着,那手很热,很轻柔,有一种被医生检查身体的感觉。但她知道坐在她床边的人是高瑜,因为他身体所散发出来的热气像刚从篮球场上下来那样蒸腾,一种男人特有的汗味直逼她的鼻孔。他一定以为她睡着了,所以摸她的动作很轻。她不敢睁开眼来,因为如果她醒着,她没有不拒绝他的理由。并且,不单是拒绝,这个与班上的多个女生鬼混的小子还应该令人生厌,令人愤怒。他不过就是长得高大帅气一点,其实是浑蛋!
她只有继续假装睡着,这样就省去了任何判断和解释。那只在她腹部抚摩的手让她全身软绵绵的,一种心醉神迷的舒服让她差点呻吟出来。
突然,上铺发出有人翻身的动静。卓然已经死了,谁睡在上面呢?她感到心里一紧,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紧紧抱住高瑜的肩头说:“上铺有人!”
这时,整个床已经摇晃起来,一条腿从上铺边缘吊了下来,那脚尖在空中东晃西晃,显然是在寻找一个落脚点。那脚上套着一只红色的高跟皮鞋,这正是卓然!
卓然从上铺下来了,她头发蓬松,脸色惨白地站在郭颖的床前,郭颖第一次发现,她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加上弯弯的细眉毛,其实是充满妖气的。
郭颖知道她已死了,但不敢开口问她,只能蜷缩在床角发抖。高瑜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感到孤立无援。
卓然已端起了洗脸盆,里面放着毛巾和香皂。郭颖知道她又要去洗澡了,心里盘算着等她一走,便立即逃出这寝室。
卓然背对着她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郭颖看见一张满脸是血的面孔!
郭颖哇的一声大叫,梦醒了。
寝室里一片漆黑,有一股午夜过后的凉风从一扇未关的窗口吹进来。郭颖额头上浸满汗水,心在咚咚地跳。
她又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天啊,那走廊尽头的浴室里肯定有人。
郭颖翻身起床,啪的一声开了灯,室内的几张床和用课桌拼成的写字台都呈现出来。她松了一口气,尽管这层楼里已空无一人,但待在自己熟悉的寝室里,她还是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想到刚才的噩梦,她不禁望了望卓然睡过的上铺,上面早已空无一物,就像从没住过人一样。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依稀响着。她走到门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开门出去查看。
要是谢晓婷和路波现在能回来就好了。她俩走时,只说去参加一个企业的酒会,没说要在外面过夜啊。郭颖站在门后侧耳倾听,外面的走廊和楼梯都没有一点动静。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她俩会回来吗?
郭颖走到窗前,校园里一片暗黑,后山像一堵墙似的横亘在不远处。风从看不见的地方吹来,她感到轻纱睡衣中的身体有点发凉。
同室的卓然死了,后山上老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尤其是进入暑假,同学们大都离校以后,郭颖总有一种恐惧的预兆。
她没能出去旅游或者回外省的家,纯粹是因为缺钱。关于她家庭经济的窘境,她从未对任何人讲起过。贫穷是一种被人看不起的东西,更不会有人同情你的。当然,她也动过利用暑假打工挣钱的念头,但想想上一个暑假的遭遇,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事实证明,女人求职时容貌与身材起了很大的作用。郭颖知道自己的容貌没什么问题,但身材胖了些,这其实就是一些招聘者拒绝她的理由。当然也有例外,但对方同意接收她时,那时不时在她硕大的胸脯上扫过的眼光令她浑身不自在。回到学院后,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敢去上班。
女人的身体正在成为一种商品,郭颖想否认也否认不了,谢晓婷就是女生中最先靠这种资本致富的。现在,路波也加入了这一行列,郭颖知道,她们是在存钱出国留学。想一想,好像也无法指责。
出国留学对大学生的诱惑太大了,郭颖也不例外。她咬了咬牙,只有致力于学业,争取以拿奖学金的方式出去了。因此,这个暑假她心静如水地待在学院里,有很多很多书要读呢。
楼梯上有了脚步声,是谢晓婷和路波回来了?正处在惊恐中的郭颖喜出望外,她走过去开了门,走廊上一片漆黑。三楼的女生都走光了,路灯也没人开。
“晓婷!”她对着楼梯口的方向叫了一声,无人应答,脚步声也没有了。
郭颖站到走廊上,用手在墙上摸到了开关,啪的一声,昏黄的光从廊顶投射下来。
走廊上雾气沉沉,都是从走廊尽头漫过来的。浴室里哗哗的水响从水雾中传来,郭颖忍不住对着走廊尽头叫道:“谁在洗澡?”
没人应答。从走廊上的水雾来判断,浴室的门一定没关上,并且热水正在长时间地从喷头喷出。是卓然吗?郭颖打了一个寒战,随即否认了这种不可能的事。
由于已经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郭颖感到自己从小就有的胆量正在恢复。她穿过水雾,一步一步地向走廊尽头走去。她安慰自己道,没什么,可能是浴室的闸阀没关上,我去将它关上,也好睡个安心觉了。
走廊尽头的水雾更浓一些,浴室里的灯光射出来,雾气变成了一种橙色。郭颖又叫了一声:“有人吗?”然后才慢慢地接近了浴室门口。
浴室门口的对面是厕所,厕所门开着,但没有灯,里面一片漆黑。郭颖贴在浴室门边探头向里面张望时,心里无端地担心着身后的厕所门,她最怕从那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浴室里水雾弥漫,墙上的一个热水喷头正喷出伞状的水沫,但喷头下没人。由于室内雾气太大,其他地方有没有人一时看不清楚。
郭颖正在凝神细看,突然感到有一只软软的手从后面搭到了她的肩上。她顿感心脏紧缩,头皮发麻,本能地转过身来,一个又高又大的黑影站在她的面前,那黑影没有五官,头部顶到了天花板,一只大手举在空中,像正要扑下来似的。
郭颖一声惨叫,扑倒在浴室门口。在潮湿的地上她抬头再望时,那高大的黑影消失了。她撑着地砖想站起来,突然手指碰到了一个弧形的东西,她抓起它凑到眼前一看,天啊!这不是卓然用过的发夹吗?这个飘忽在后山和寝室的死人的发夹,冷冰冰的,让郭颖的手指发抖,她号叫着将它扔向暗黑处。
楼梯上有了咚咚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陡然出现,正在雾中向这里跑来。
“谁?”郭颖绝望地叫道。
“别怕,是我。”
出现在眼前的是同班的男生高瑜。他扶起郭颖说:“怎么回事?我正经过楼下,看见你的寝室开着灯,接着又听见了一声惨叫,就跑上来了。”
郭颖头脑里一片空白,只在嘴里含糊地念着“鬼,鬼”,便由高瑜扶着回到了寝室。
郭颖向高瑜述说了刚才的经过。高瑜吃惊地说:“不可能的事,我再去看看。”说完便走了出去。他高大的背影使郭颖感到了安全。
郭颖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想起刚才的梦:坐在床边的高瑜,满脸是血的卓然……这梦中的情境似乎正在重现。
高瑜很快回到了寝室,哈哈大笑地说:“你被自己的影子吓着了,我站在浴室门口试过,一回头,从浴室里射出的灯光正好将你的影子打在墙上。我各处都找过了,什么也没有。”
郭颖“哦”了一声,困惑地说:“但是我确实感到有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我的肩上啊,那手很软很软的。”
高瑜也不好解释了,想了想,说:“也许是你的心理作用吧,本来就很怕,身体会产生异样感觉的。”
“不!”郭颖几乎是吼叫着否定道,“还有发夹呢!我做梦看到卓然满脸是血地从上铺爬下来,刚才跌倒时,我在浴室门口就捡到了她生前用过的发夹。”
高瑜吃惊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望着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