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到宝玉,贾母也心焦不已,已经打发无数人去打探消息了。
只是如今里,逢到贾环如此喜事,贾母也只得暂且将宝玉的事情搁置了,心里想着,贾环出息了,或者亦有法子能帮衬到家里,宝玉回来也更加享福。
话音一落,众人忙都上前贺喜奉承一番,无非都是称颂贾母教养之类。
贾母老心大悦,忙吩咐鸳鸯取了银子,自是请了一班小戏来,又要摆酒。
贾府里如此喜事传得飞快,早传到了薛姨妈与宝钗耳中。
薛姨妈诧异道:“倒是没想到,这环儿竟有这样的造化!”
将近初夏,都要换下春衫着夏衣,宝钗正在窗下做夏天的纱衫,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忖思了一番,方堆笑道:“幸而素日里我们送礼,也有环儿一份,那赵姨娘,也在姨妈跟前奉承过,赞叹过我呢!我们很是该去贺喜。”
薛姨妈不禁皱眉道:“话虽然如此说,只是恐你姨妈忌讳!”
宝钗冷笑了一声,“罢了,妈说的这是什么话儿?怎么说,环儿是姨妈名下的儿子,得益的也是姨妈,如今宝玉下落不明,姨妈心里再恨,也得堆起十二分的笑容来。再说了,那环儿如今是宫中的侍卫,若是他心里欢喜了,或者在皇上跟前求一二分的情,只怕哥哥也不用秋后斩首了。”
一席话说得薛姨妈茅塞顿开,喜道:“我竟是没想到这一层!这下子,很是该去了,若是你哥哥能得救,才是咱们家最最欢喜的事儿!”
忙急急备了一份厚礼,母女两个款款登门而至,先给贾母请了安,又奉承了几句,薛姨妈方笑容可掬地执起贾环的手道:“到底是环哥儿,真格儿是有造化的,还是万岁爷身边的侍卫,真真是让人望尘莫及了。”
贾环冷笑了一声,道:“可不是,往日里都瞧不起我,如今来巴结做什么?”
薛姨妈却不以为意,王夫人听了却是心中大怒,只是当着贾母的面儿,如今贾环又是正四品的官职,不敢发作,只对薛姨妈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宝钗面若春花,音如春风:“姨妈家有这样的喜事,我与妈来给老太太与姨妈道喜来了。姨妈养了娘娘,又养了郡主,如今又有这样出息的兄弟,可见姨妈素日吃斋念佛,菩萨都保佑着呢!”
贾政只看着贾环,也不言语,忽而听了宝钗代母答言,不觉眉头一皱。
王夫人喜得合不拢嘴,道:“到底是宝丫头,这话说得都进了心坎儿里。”
贾母只是看着,却不言语,心知王夫人只怕又动了金玉联姻的心思。
正在这时,贾环却突然道:“姨娘呢?姨娘养了我这么些年,我如今就是奉旨孝敬生娘的,怎么不见姨娘?”声音冷怒,字字凝重,如锤落地。
满屋里的喜色,只因他这句话,霎时冷了下来,人人面面相觑。
王夫人不悦地道:“这是什么话?如今你是贾家正经的哥儿,又有了官位,只有教养你的嫡母方可孝敬,说什么孝敬奴才的话?仔细传了出去,竟是毁了你的官威!”她是绝对不许赵姨娘爬到她的头上去。
话虽然如此说,可王夫人越发注重起了身份,说话也不能让人挑出刺儿,只是看着贾环如此威风,宝玉尚下落不明,心中就尽是不甘之意。
贾环双目如电,冷笑道:“从小到大,我只见到姨娘替我张罗,处处维护于我,可还真是没见过太太教养我什么,难不成吃剩饭穿旧衣,就是太太的教养不成?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贾探春是贾探春,我是我!我偏偏就不管这些什么只孝敬嫡母的规矩,我也只孝敬生娘罢了!”
况且,皇上答应过他,亦给了他一道旨意,额外允许他孝敬庶母生娘。
满屋里的人勃然变色,贾政霍然站起,怒道:“真有这样的事情?”
吃剩饭?穿旧衣?这样的日子,可是连下三等的丫鬟都不如啊!
贾环如今与贾政职位相当,又是经宫中一手训练出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道:“真不真,假不假,也只各人心里明白罢了!”
说着便对贾母与贾政邢夫人行礼,道:“老太太,老爷,大太太,姨娘不在,容环儿告退,前去探望姨娘。”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贾母房间,径自往贾政院落中走去。
落得满屋里的人都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谁知一进赵姨娘房里,便见到赵姨娘一身旧衣,脸容清减,正坐在窗下抱着小孩儿的衣服流泪不止,房中摆设还是往日贾环所见,看似精致,可那些东西都是王夫人唯恐贾政见了恼怒方送的几件摆设,早就说过不许动的。
锦帐缎被虽新,却也只为遮人耳目而为之,毕竟贾政时常歇在赵姨娘房中,若是看到不好,自然追究。只有看到赵姨娘家常旧衣,才知道其悲苦心酸。
“姨娘!”贾环心中一酸,眼中落泪,凄然地道:“环儿回来了!”
赵姨娘闻言,浑身如同雷击一般,待得回头,果然见到贾环玉立在自己跟前,长得高了,壮了,气色也好了,新新的衣裳衬得他更是不俗,不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道:“环儿?真的是环儿?”
待得认出了,不禁抱着贾环痛哭不已,道:“我的环儿,你可回来了!”
害怕着,担忧着,心似煎熬,哪里知道,还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她以为,贾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没有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