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苑
冷祁宿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床榻上那个双眸轻阖、睡得香甜的女子,目光深邃、神思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一声娇软的轻唤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嗯”玲珑轻笑着点了点头,又侧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脸色一红,“奴婢竟睡了这么久,天都黑了。”
“是本王点了你的睡穴,让你多睡会儿的,你放心,本王已经让夜风去曼陀山了,不日就会回来。”
“谢谢王爷。”玲珑娇羞地看着他,水眸中波光潋滟,她咬了咬唇,些些试探,“只是王爷这般对奴婢,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不知王妃会不会误会?”
其实,她知道,她和冷祁宿的关系,昨夜,那个女人已经心知肚明。
她现在只是想试一试这个男人的态度。
冷祁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手替她掖了掖薄被,“做什么想那么多,养好身体才是正紧。”
玲珑偷偷抬眼睨他,只见他面色沉静,薄唇微抿,低垂的长睫掩去了黑眸中的情绪,一时让人吃不透其中意味。
“王爷晚膳用过吗?”
“用过了,你呢?想吃点什么,本王让厨房给你弄。”
“奴婢不饿。”
“你都一下午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
“如果奴婢说,是奴婢不想吃,奴婢只想和王爷多说会儿话,王爷信吗?”
冷祁宿一怔,不知为何,眼前竟掠过一个女子伏在地上,唇角一抹刺目的殷红,笑得凄凉地问他,“的确是我捡到的,王爷信吗?”
王爷信吗?
那时,他不信,还差点杀了她。
可今日那个车夫告诉他,“当时雨下得很大,王妃用一块黄油布裹着头,在那段路上来来回回地找了好久,小的问她找什么,她说一枚丝绢,小的就纳闷了,不就一枚丝绢吗?再买一枚就是了,至于要这般冒雨寻找吗?她说很重要,小的当时就想,许是王妃和王爷的定情信物什么的,便也不再多问,再后来,她终于找到了,开心得又是跳又是笑的,小的看着也开心……”
她的确是捡到的,还是专门特意去帮他捡的。
王爷信吗?
他该信的,不是吗?
可是,他却出手伤了她,还赶走了她。
他让她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她能回哪里?继续回到奴鸦,被绑着手脚当做牲口一样任别人来买走?
“王爷……王爷……”
冷祁宿回过神,就看到玲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水眸中些些疑惑、些些幽怨。
这才想起她在问他问题,而他却走神了,旋即,唇角一勾,“信,本王当然信你!本王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说话。”
既然赶走了,就不要想了,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是十两银子从奴鸦买回来的一个女人而已。
何况,那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
普禅寺的事,还有他和玲珑的关系,这些府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除了她。
多一个人知道,玲珑就多一份危险,任何一个给玲珑的安全造成威胁的人,他都不能放过。
将她赶走,已经算是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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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一农家小院,烛火通亮。
“快点,菜都凉了,你还要不要吃啊,再不吃,我可吃光了啊!”风宵尘手执木筷,夹起一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回头望望里屋。
女人就是烦,沐个浴、换个衣服也得那么半天。
“来了,来了,急什么……”莫霜穿着风宵尘宽大的衣袍,在铜镜前左右看了又看,再次确定没有问题,才走了出来。
风宵尘猛地一个抬头,就直直移不开视线。
只见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未施一丝粉黛,一袭宽大的青衫,越发显得身材的玲珑娇小,满头的青丝没有像平日里那样束起,只是瀑布一般倾泻在后面,莲步轻移、姗姗而来,美得就像降落在红尘的仙子,不沾一丝凡气。
“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掏出来!”在风宵尘对面坐下,莫霜举起筷子对着他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戳的姿势。
“哎!”风宵尘抚额长叹,“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个动作,有多毁你淑女形象啊,刚刚还以为是个仙子,骤然变成母夜叉,这个落差,让我的心啊,从山顶跌到谷底。”
“无聊!”莫霜丢了个白眼给他,看到桌上的一片红红绿绿,甚是惊讶,“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他顿了顿,眯眼一笑,“买的。”
“就知道你没这个能耐。”莫霜夹起一块脆皮黄瓜放到嘴里面,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迅速传遍味蕾,让她心口一颤。
在王府,脆皮黄瓜是她每日早膳的必用菜。
因为她口味重,吃不惯府中的清淡,冷祁宿便命人专门给她做她喜欢的这道菜。
他是那样体贴,只是那都是假的,都是做戏,都是为了深藏另一个女人。
“既然你还这般不知轻重死活,本王便一纸休书废了你,你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本王落得清静。”
眼前掠过他狠戾、决绝的样子,心,没来由地又是一阵闷闷的抽痛。
“有酒吗?”
“啊?”风宵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多好菜,没酒多浪费,有酒吗?”
“当然!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酒多,各种美酒,应有尽有,不过……”他眯眸,暧.昧一笑,“孤男寡女的,还是不要吃酒的好。”
“为什么?”
“没听说过酒后乱.性吗?我们要是吃得稀里糊涂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怎么办?不过,只要你不介意,我是无所谓,大不了牺牲一次。”
“风宵尘!”莫霜脸一红,捻起一粒花生米朝他砸了过去,“你说这些话,就不知道害臊吗?”
“害臊?有什么可害臊的?”他笑着伸手接住那粒花生米,放到鼻下轻嗅,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古人云,食色.性也,就是说人有七情六欲,一时情不自禁做出点啥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废话真多,快去拿酒!”
“你确定?”
“确定!”
“先说清楚,到时,真要是发生了什么情不自禁、酒后乱.性的事情,那也是你情我愿,我可不负责任哈。”
“做梦吧你!快去吧!”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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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霜没想到风宵尘珍藏的‘杏花酿’酒劲那么足,才没吃几杯,脑袋就晕乎乎一片,意识也有些混混沌沌起来。
头好沉。
她支着手撑着脑袋,眯眼看着对面的风宵尘,左看右看,嘿嘿一笑,“风宵尘,你长得真好看。”
“我知道,大家都这样说。”
“比女人还好看!”
风宵尘的脸顿时一沉,他可不喜欢听这话,他是生得妖孽绝艳了些,但是,这也不能老将他和女人扯在一起啊。
“我是男人,正宗的男人,你若是不信,可以以身试试。”
“男人?”莫霜哧然一笑,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男人有什么好啊?这世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一个……心比天大,却都只会靠利用女人,这样的男人不做也罢。”
说着,她又摇摇晃晃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风宵尘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脸,眉眼弯弯,“所以啊……你还是不要做男人了……跟我做姐们吧!如何?”
做姐们?
风宵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不过,看这个女人粉面含春、双眼迷离的样子,知道是喝多了,也只得忍着不跟她计较。
“好了,让你不要喝,喝高了吧!鬼话连篇!”
不能让她再喝了,风宵尘起身,准备将她的那壶酒给收起来,岂料,她伸手一把抓住就是不放。
“我……还没……喝好呢!”
“不能再喝了!”
“我就……要喝,我偏要喝!”
一个要,一个不给,两人推推攘攘。
莫霜本就摇摇欲坠,哪经得起这般推拉,脚下一软,眼见着要倒向地上,风宵尘连忙伸手一捞,她就直接跌进他的怀里。
风宵尘身子一僵,可莫霜就像没事人一样,看到面前他的酒盏里盛满了酒,趁他一个不注意,端起来就一口饮尽,等他想夺,已是空酒盏。
“听话,不许再喝了!”
他突然发现,将这个女人搞回来就是个错误,平日他对哪个女人这般好性子过?
莫霜伸出手臂圈上他的脖子,咯咯咯地笑着,“你知道吗?他今日说,‘没想到本王的王妃竟是个贪杯之人’”她压着嗓子,学着冷祁宿的声音和语气,末了,又是小嘴一撅,“贪杯之人就是要贪杯啊,你为何不让我喝?”
风宵尘一声低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好了,让你喝,但是不是今日,明日再喝,明日再喝好不好?”
“不好,不好!”莫霜不悦地扭着身子,双手更是不爽地胡乱捶打着他的胸膛,风宵尘身子又是一阵紧绷,他喉头一动,声音暗哑,“女人,警告你,不许喝,也不许再乱动!”
“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不给喝就算了,还不能动!我偏动,我就动......”一边说,又是一阵乱扭。
该死的女人。
风宵尘咬着牙,只觉得口干舌燥,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
他伸手摇着她的臂膀,恶狠狠地说道:“你再乱动,我就要了你!”
果然,关键时候还是这句话有用!
莫霜一听竟真的不动了,也一声不响,就怔怔地看着他,一幅委屈得要哭的模样。
看着她的样子,他竟有一丝心疼,眸光微闪,他别过视线,“来,你坐到这边来!”
凤眸瞟了一眼外面,他将她扶起,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见她呜咽了一声什么,就趴在了桌上,他才起身走出了门。
幽幽夜色中,一抹紫衣翩跹的背影。
“这么晚了,四爷怎么来了?”
“本王又不是第一次夜里来你这儿,何需大惊小怪?”冷祁宿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他,目光寒凉。
风霄尘微微勾了勾唇角,转头瞟了一眼屋内,又回过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那不知王爷今夜又是为何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