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又转过去看向假山上的身影,薄薄的唇边邪佞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森寒的声音自牙缝中迸出,“倒是本王小瞧了你!”
素问身子一震,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冷哼一记,“王爷不是小瞧了我,是王爷压根就没有瞧过我,王爷以为我喜欢跟人家苟且吗?这一切还不都是王爷一手造成的。将我们这些女人娶回来,又一个一个晾在那里,王爷是什么意思?做给谁看吗?可我们也是人,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如果说我们有谁心生外向了,那也是被王爷亲手推出去的。”
她的话,顿时引起那些站在人群中被冷祁宿冷落的女人们的共鸣,看素问的眼神便又多了一些同情和钦佩。
莫霜眸光微敛,抿了抿唇,心下不由地暗叹,好厉害的一个女人。
挑拨了十一与冷祁宿的关系,还要挑拨这些女人和冷祁宿的关系。
看来,不是光冷祁宿小瞧了她,她也小瞧了她。
正猜测着冷祁宿会做出什么反应,就听到“啪啪啪”击掌的声音。
击掌的人正是冷祁宿,他拍着手,优雅地踱着步子,笑得绝艳无比,“有意思!本王许久没看过这么有意思的戏了,比百花楼那些个名角儿唱得还有趣几分。只是不知道你这唱了一夜唱得是哪一出?一箭双雕?欲盖弥彰?还是三十六计里的反间计?本王很好奇,倘若本王现在将你肚中孩儿真正的父亲说出来,不知你还能不能继续唱得这般有兴致?”
素问的呼吸一滞,心跳漏停了几拍,她又蹙了蹙眉,极力敛住心神,“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冷祁宿猛地收起笑容,俊脸一片冷冽,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一瞬不瞬,“本王只想告诉你,你是谁的人?你做了什么事?孩子又是谁的?本王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清楚楚。不揭穿你,是念在你也只是被人利用而已。如果你执迷不悟,执意要扯上十一弟,和本王的其他女人,那本王也不介意将你带去跟孩子真正的父亲对质,别说本王手中握有证据,即使没有,将你腹中胎儿取出、滴血认亲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口气说完、句句铿锵、字字见血,如同重锤一记一记狠狠敲在素问的心坎上。
虽声音不大,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那种寒气,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震。
素问脚一滑,险些从假山上摔下来,她连忙伸手扶住边上的一个石头,才稳住自己的身体。
她一直怀疑是莫霜将她的避子药换掉了,因为出事前的那段日子莫霜跟她走得最近,现在看来,不是,应该是这个男人才对。
他说他握有证据,怕就是那些药吧!
不然,他也不可能说出要去和孩子的父亲对质这样的话来,毕竟逸哥哥是当今皇帝,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男人不会如此胆大妄为。
不行,她绝不可以将逸哥哥牵扯进来。
闭了闭眸,她深深地呼吸,再睁眼,已是满眸凄然。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还没有凸起的腹部,轻喃,“孩子,娘对不起你,还没让你来到这个世间,就要带你走!你不要怪娘!要怪就怪他!”
骤然,她直直地指向冷祁宿,原本羸弱秀丽的小脸变得狰狞,“是他,是他不给我们娘俩活路,是他逼死了我们娘俩!”
说着,另一只广袖中的手微动,一枚匕首就从袖中滑至掌心,月光下,幽光一闪,她一把握住手柄,快速又大力地朝自己的胸口猛地刺了进去。
利器入肉的声音。
她蹙着眉头、瞳孔一缩,热热的血自胸口处喷涌而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远处的莫霜也是大骇得忘了呼吸。
冷祁宿眸光一闪,微微变了脸色。
众人更是一片倒抽气声。
很快,殷红的鲜血濡红了她的白衣,她痛苦地弓着身子,抽搐个不停。
一阵夜风吹过来,带起她的衣袍和长发,肆意飞舞,一种凄绝的美。
慢慢地,她倒了下去,脚下一滑,身子就直直从假山上滚下。
“噗通”一声又重重落在假山下的小鱼池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池水荡漾,身子在水中浮浮沉沉,她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满天的繁星,只觉得那些星子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看到了一抹明黄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缓缓勾起唇角…….
在那个梨花满天的季节,那个温润如梨花的男人跟她说,“素问,他日,我若为皇,你必为后。”
可是,她等不到那一日了,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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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霜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幽梅苑的,只知道,她一回来就呕吐个不停,将所有的食物尽数吐出以后,没有东西呕了,就呕出黄水。
她的样子吓坏了百合,急着嚷着要去找大夫,被她生气地喝住,百合才不得不消停。
莫霜苦笑,找大夫有什么用?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难受的,是心而已。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不,是两个生命,还有她腹中都没来得及成型的胎儿。
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男人。
值吗?
她不知道。
或许素问觉得是值的吧?
不然,她也不会到死还一直千方百计地想要破坏冷祈宿和众人的关系吧?
只是,不知逸哥哥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会难受吗?会心痛吗?还是只有一刹那的怅然若失,觉得不过是少了一个为他的大业添砖加瓦的棋子而已?
这些或许只有逸哥哥自己知道。
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似有千斤大山压在心头,压抑地她快要透不过气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难受得要命!
如果不是她换了鱼缸的水、换了避子药让她怀孕,她也不会有今天吧?最起码不会那么早就暴露身份。
可是那样,冷祈宿就得死在逸哥哥的手里。
为何人生竟是这般无奈,为何世事就这般不能两全?
她趴在案桌上,将头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
或许下一个惨烈的人,就是她吧?
不行,她得想办法尽早离开。
有人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却半响没有说话。
她以为是百合,没有抬头,脸依旧埋在下面,瓮声瓮气地说:“我没事!你先去睡吧!我只是心里不好受。”
“不好受就哭出来!”低沉暗哑的声音,竟是冷祈宿。
她一怔,抬起头来,就撞上他正看着她的目光,黑眸中饱含着太多的情绪,黯淡、疲惫、似乎还有些些受伤。
他也难过吗?
他也会为素问难过吗?
她有些吃惊,蠕动着嘴唇,喃喃地唤着,“王爷……”
冷祈宿眸色一痛,伸手大力地将她揽进怀中,温热的气息轻轻喟叹在她的耳畔,“不好受就哭出来吧!”
莫霜靠在他的胸口,咬着唇,忍了忍,可是眼泪终究还是夺眶流了出来。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拥着她,她只是在他的胸口默默地流着泪。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才终于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眼眶红红地看着他,“王爷,你恨素问吗?”
冷祈宿一怔,静默了几秒,微微弯唇,“不恨,她也不过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是当今的皇上吗?”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