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打眼色叫童若瑶进屋,刘氏见童若瑶走了,只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背影,又踢了儿子一脚,陪笑道:“大奎就是心实,见了姑娘害羞呢!”
旁边的人笑道:“大奎又不是姑娘家,怎么会害羞?”
刘氏讪讪一笑,朝周氏道:“听说明儿要大办,这原是应该的,我已经叫大奎把桌椅板凳洗了出来,略略晾一晾就送来。”
正说着,只听得院门口那边有人嚷着叫让开,竟是李长老的大儿子领着家里人送明儿要用的桌椅板凳来。刘氏瞧见,只气得咬牙,想到今儿早上有人说李长老来童家提亲的事儿,禁不住道:“那李家孩子在大户人家待惯了,不知学了多少不该学的东西。”竟编排起李长老的孙子来。
其他人过去帮忙倒没听见,刘氏扭头碎了大奎一口,道:“怎么不拿出以前的能耐来?”
直到一更天,童家的小院子才安静下来,桌椅板凳都已经摆放好了,院子外砌了两个大灶和三个小灶是明儿要用的,厨子也已经由李长老出面落实。
可站在院子里的童家四口人,脸上却看不到丝毫要办事的喜悦。
凉风习习,吹得落叶莎莎作响,童老爹突然谴责起童若远今儿不该当着面儿驳了李长老的脸子。
童若远道:“难不成就让瑶儿闺誉受损?”
童老爹双手负于身后,仰望漆黑的夜空,嗓音竟有些悲凉,“这地方咱们也不能继续住了。”
周氏叹道:“也是我考虑不周全,不能怪若远。”
童老爹没答言,隔了半晌道:“都歇着吧,好歹过了年再说。”
周氏点点头,让他们两兄妹也回屋里去,才扶着童老爹进屋。
躺在床上,童若瑶才明白了父亲和母亲的意思,童若远当着李长老的面儿给了那些衙役银子。童家家徒四壁怎么会有银子?加上之前童家才来李家村时的光景,李长老定是知道的,现在只怕是认为童家是有钱人,所以即便童若远那样做了,他也没有生气,一样帮着张罗各项事儿。
童若瑶闭上眼,不过才一天,她就怀念起这一天之前的日子来,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制造的那些美好突然破碎了。
十来年,平静如水的日子正式宣告结束,要迎接的未来会是什么模样?童若瑶知道,她不能逃避,她只能和自己的家人一起去面对。
翌日一大早,卯时不到便有响动传来,童若瑶被小黑的叫声惊醒,连忙爬起来。此时,窗外也只一点儿亮光,屋里倘或不点灯,也只大概能瞧出隐隐约约的轮廓。幸而屋子摆设简陋,除了东边一个炕,中间一张旧桌子和两张杌凳,外加一个简单的衣柜,其余东西一概没有,而童若瑶对这些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利索地穿上衣服,拿起炕头上的梳子简单地绾了一个鬓,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去开门。恰好正屋那边,周氏也穿戴整齐开门出来。
再往院门口望去,已经有七八个妇人聚集在那边闲聊,听见开门声,便有人笑道:“周婶子起来了,我们没打扰您歇息吧?”说话的便是李长老的大儿媳妇。
周氏一边过去开门,一边笑道:“只怪我们起来晚了。”
“不晚不晚,是我们来的早了点儿。”
这倒是大实话,童若瑶嘀咕一声,紧几步走到周氏跟前,礼貌地福福身算是打了招呼。
“哟,到底是读书人教养的孩子,就是比我们的孩子懂礼貌。”
周氏确实是这样教导童若瑶的,见了人都是要见礼,只以前童家没什么外人来,童若瑶想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孩子也没机会。
周氏开了门,大伙便鱼贯着进来,每个人都带了东西,说是今儿酒席上要用的。周氏客气一回,那些人也不管周氏点不点头,已经各自张罗起来。
乡下人办事,因村子里的妇人都来帮忙,各自家里就没人弄饭,便是从早上就开始在办事的那家人吃了。这会子大伙儿来,就是准备帮忙准备早饭的,再有也需要人去市集上采办些食材回来。
昨儿大伙不但随了东西也各家凭着各家的经济条件,随了些礼钱。周氏昨儿夜里盘算了一回,也把今儿要用的拿出来,一会儿童若远吃了饭,便让他去市集上采办。
几乎和昨儿一样,灶房根本就没童若瑶的容身之地,那些热情的妇人们,已经做主用米缸里的米做了米粥,又弄了几个小菜作为早饭。
不多时,来的人愈发多起来,刘氏抱着孙儿,一来便和周氏说上话了。瞧得出她今儿也特别打扮了一回,穿上了新衣裳,瞧着倒是挺精神的,却有人调侃她道:“咱们村也只刘婶子最是个舍得的人,新衣裳也不怕弄脏,我们可就舍不得了。”
刘氏听得,耳根子滚烫,碎一口道:“你们这起娼妇,嘴里就说不出好的来。”
其他人也只笑笑罢了,刘氏不理会她们,朝周氏道:“今儿定是要去市集,不如叫大奎跟着去,多个人才好些。”
童若远匆匆吃了早饭已经出门,周氏只得如实相告了。刘氏扭头朝站在她身后的大奎道:“你这会儿快去,指不定还能跟上你童家哥哥。”
那大奎原就不想来,听了刘氏的话,忙不迭地就跑去了,周氏叫他先回来吃了早饭再去,他人却已经跑得没影儿,只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不多时,村里但凡在家的妇人基本都到了,早饭妥当之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早上一共坐了八桌。接下来便是准备中午的正席,村里其他人家也大办过这样的酒席,只因大伙不愿与童家往来,童若瑶也不得见那热闹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