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长着一张长马脸,两边的颧骨很高,一双眼睛透着黄黄的浑浊之光,蜡黄的脸上满是皱纹,插在稀疏的黑白发髻中的乌黑木梳显得格外的打眼。
谢芙还没开口,那个老妇就上前皱眉看向阿秋,“阿秋,你如何侍候郡主的?郡主刚从晕迷中醒来,你就让她在这儿吹风?若是郡主有个好歹,回头必定让夫人好好治你的罪。”
谢芙看了看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老妇,一上来就先呵斥她的侍女,连给她行礼也忘了,以前她怎么会觉得她知礼而仁厚呢?这个人是二娘派来在她身边侍候的老妇,于是淡淡地道:“不要责备阿秋了,是我的意思。”
“郡主是要把下人都宠坏喽。”周妪的话像是维护谢芙,可那有些上升的语调里却隐有嘲讽与教训的意味。
谢芙这回总算是听出了这老妇那貌似恭敬的话里那一丝丝的傲慢,顿时两眼紧盯着眼前这个老妇,她凭什么在她面前放肆说话?就因为她是二娘派来给她的?“周妪似乎管得过宽了。”她带着一丝凌利的眼神瞥了周妪一眼。
周妪的眼中有着震惊,郡主以往都不会反驳她说的话,她说什么,郡主虽然不会附和,但那略微抬高的下巴还是赞同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当她正准备再开口之际,看到郡主那不善的眼神,下意识地就倒退了两步。
谢芙径自转身往室内而去,把披风卸下,宽广的袍袖一挥,跪坐在木榻上,一头青丝轻微飘扬然后又贴回到她的后背,而那周妪跟在她的后头进来,跪坐在木榻之下,笑着说:“郡主,夫人派人从洛阳把寒食散送来了,就怕郡主在这儿没得吃。”说完,伸出老手接过身后侍女手中的乌木盒子。
“你以为我娘真的疼你?把你视为已出?”梦里谢菱说过的话又在谢芙的耳边响,看到周妪手中的乌木盒子与听到寒石散这几个字,藏在宽袍下的手就像梦中那般死抠着木榻,在那梦里她就是被这东西所害,还是被害得毫无间隙可察。
“郡主?”周妪被她的样子吓到了,难道这陵墓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这谢芙怎么与平日差别这么大?她的浑浊双眼不禁有几分寒意。
谢芙拼命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她要把一切都弄明白,不能任自己像那梦中般糊里糊涂地就死去,连个申冤的人也没有。“没有什么,把盒子交给阿秋吧,我现在还不想服用。”
“老奴算了算,正是时候,郡主还是不要延迟为好。”周妪状似关心地道。
“本郡主说不想就是不想,还是你想管到本郡主的头上?”谢芙怒道。
“老奴不敢。”周妪急忙跪伏在地上。
“既然不敢,那就退下吧。”谢芙又淡淡地道,现在她对那个梦越发的相信,若梦境是真的,舅舅的命岂不是只剩两个月了?思及此,对于二娘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问题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周妪斜瞟了一眼仍带着怒容的谢芙,刚刚受到了她的呵斥,她跪着慢慢地往后退去,直到了门边,才由侍女扶起身退到回廊外。
谢芙冷眼地看着这个老妇离去,现在她的疑心已起,身边还有多少值得信任的人?她斜眼看了看那坐在榻下小心侍候她的阿秋,“阿秋,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阿秋一愣,带着回忆的笑容道:“奴婢自八岁起就服侍在郡主的身边,至今已有十年光阴了,那时候汤妪还笑话奴婢……”突然想到什么,忙自拍嘴巴,“奴婢该死,不该提起那个汤妪来让郡主闹心。”
汤妪?谢芙呢喃着这个名字,想起了那张略为古板的面孔,那个常板着脸在她身边劝说着她不可尽信二娘话的老妇,只是那时候的她不耐烦,认定这个老妇在挑拨她与二娘的关系,后来这老妇出了一些状况,她听了二娘的话二话不说就把汤妪赶走了。
“她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谢芙想起汤妪离去的时候,她正站在廊上看着花白了头发的她跪在地上给她行礼,而她只是抬着高傲的下巴看着她,听着她略为伤感的告别辞,“郡主,老奴去了,不能在郡主的身边侍候了,老奴愧对公主啊……”后来,她连她的话也没听完,就不耐烦地回到了屋子里,从窗棂处看着她拖着脚离去的孤单的身影。
阿秋看到郡主似乎有些想念汤妪,于是小心地进言道:“郡主,汤妪为人正直,又怎会做那宵小的事情?还望郡主给个机会汤妪。”
谢芙看向这个为汤妪说好话的女子,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阿秋,现在看去才发觉阿秋其实长得不错,瓜子脸,嘴唇微厚,双眼特别清澈明亮,不像那个周妪那样有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现在想来,自小服侍我的人好像只剩下你了。”
阿秋不禁有些伤感地道:“郡主不知,他们大部分人都被夫人寻了个由头遣走了。”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夫人的坏话,于是又赶紧磕头,“郡主,奴婢不是要批评夫人……”糟了,郡主极其信任夫人,汤妪正是说了夫人不好的话才落得如此下场。
“阿秋,你不用紧张。”谢芙打断了阿秋自责的话,一脸温和地看着眼前这个侍女,由此可见阿秋并没有倾向二娘温娇。
阿秋看着郡主那少有的温和面孔,难道郡主也开始对夫人起疑心了?思及此,她的内心不禁隐隐有些期待,若不是她小心机灵,早就被夫人找着机会赶走了。
“阿秋,传令下去,继续准备中断了的祭祀仪式。”谢芙从榻上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