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不是做皇帝的料,只想着与那女子十指相扣,年华相顾。
可惜,世事难料。
可惜,一梦成空。
他所有的放任,只是为了报复这宿命一般的难料。
我出宫的时候,时辰尚早,陆雪衣约摸还在吴锒那儿墨迹,没见着人影。我便自个儿回了府,绕过一道一道的回廊,见着绿翘。
她一溜儿小跑到我身边,脸色红扑扑的:“少主,六爷的情形看着不太对。”
“怎么个不对法儿?”我皱了皱眉,脚步不停。
“就是吧,他午睡醒来之后,就不肯好好穿衣服了,非要让钟吕给他准备女装。”
“女装?”我嘴角一抽,莫非是蒹葭的毒发作了?我叹了口气:“去看看。”
我与绿翘快步往客房走去,推开门就见重臻坐在铜镜前,细细地往脸上抹胭脂,不多时就将脸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重臻道:“把他这层皮给我扒了!还有,把他的脸擦干净!”
钟吕原本带了两个龙禁卫站在一边,听我这么说也不由愣了愣,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重臻。
“愣着干嘛?”我冷冷道,“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
两个龙禁卫对视一眼,身影轻动,瞬间止住了刚转过身来的重臻,他剧烈地挣扎了几下,大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声音颇为尖利,我听在耳中,心尖却猛地一跳……这个声音,分明是的女音!
绿翘很是会察言观色,这会儿端了盆热水进来,我叫龙禁卫压制住重臻,亲自绞了帕子去给他擦脸:“六哥,这蒹葭的毒性并不强烈,你不能每次都这么放纵自己,时间久了,你真的会忘记自己是个男人的!”
重臻愤愤地瞪我:“你多管闲事!”
我给他擦脸的手一顿:“咱爹的女儿,有我一个就够了。”
重臻闻言一僵,不再挣扎。只略微垂着头,看上去像是猎人陷阱里绝望的猎物。
擦干净脸,重臻看上去就是个清秀的书生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换好衣服,给我出门。”
重臻一脸防备道:“你想干嘛?”
“我们是亲兄妹,我能对你干嘛啊?”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紧紧揪着自个儿的衣襟,慢慢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本宫带你去见见,真正风情万种的女人。”
“还有。”我退后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上次就想说了,你涂胭脂的方式不对。你看见谁家的姑娘,胭脂涂三层的?”
重臻如受雷击,脸上的表情整个儿裂了,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满眼震惊地盯着我:“你……”
“别紧张,放轻松。”我上前两步,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青瓦台作为雍京风月场所的翘楚,一贯奉行有奶就是娘的方针,甭管你长得多丑,甭管你多文盲,只要有银子,进门就是客。保管服务到位,让你流连忘返。”
“你……”重臻修长的食指在我眼前抖地颇为艺术,“你身为皇太女,堂堂储君,竟然撺掇本王去逛窑子!”
“哎哎,怎么说话呢?”我皱了皱眉,“作为一个有文化有素质有品位的人,青瓦台那地方,往高了说,那叫温柔乡英雄冢,往中间说那叫风月场所,最不济也可以叫做青楼楚馆。什么窑子?人家姑娘千娇百媚的,靠自个儿的本事吃饭,又没碍着你,你这么义愤填膺是闹哪样?”
“本王并非是瞧不起欢场女子。”重臻挥了挥手,将钟吕与龙禁卫赶出房去,自个儿转身往桌子腿边上一顿,嗫嚅道,“牧之不让本王去那种地方。”
瞧这言听计从的贤惠样儿,你说你没断袖,我都不信。就退一万步讲吧,即便你是个断袖,好歹有点主见啊!个没出息的熊孩子。我一口郁气堵在心口,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伸出食指在地上画圈圈:“六哥,你老实跟我说,你真是断袖么?”
重臻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谨慎地看我一眼,嘴巴闭得跟个蚌壳似的,一脸威武不能屈的坚贞。
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跟我说什么。我估摸着他对于维护方清颜这事儿已经成为习惯,并且渗入血脉,与他的呼吸同在。方清颜并非他的血脉之亲,也非他心头挚爱,却成为了他的逆鳞。龙之为生,少了这篇逆鳞,并非不能活,却定然会痛彻心扉。
这是一种纯粹的羁绊,凌驾于亲缘、血脉与情爱之上,成为他作为重臻最为亮眼的一部分……你瞧,天家从来寡情,不也教出了这般多情的人。
他当年,与我爹应是极为相似的吧。
我按了按眉心,决定换个角度套话:“你喜欢方清颜,是么?”
重臻这次没犹豫,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那方清颜呢?”我挑了挑眉,“他如何?”
“我待牧之如何,牧之待我应如是。”重臻肯定道。
“六哥。”我转了头,静静地看他,他的眉眼在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温柔如水,“方清颜说,若你因为蒹葭变成女人,他愿意娶你为妻。”
“他……”重臻猛地睁大眼睛,霍地站起身,起得太猛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蹲在桌子腿边上。于是无可避免地,脑袋重重的磕在桌子角上,顿时眼泪汪汪,“本王就知道,他觊觎本王很久了!”
“你快拉倒吧。”我笑眯眯站起身,慢条斯理道,“方清颜打小就是雍京第一美少年,长大了是雍京第一美男子,要不是屁大点的年纪就跟绑做堆,他身边该有大把的姑娘排着队等着投怀送抱。以他这般年纪,也该成家立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