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得转头去看六哥。他尚且不知这等噩耗,犹自睡得深沉,略显出一丝阴柔的脸上,带了些孩子气的天真。我捉摸着他也曾与我爹其他宠爱过的孩子一样,娇宠逸纵,不知人间疾苦。后来在宫外开府,也多得方清颜照应,大抵也是没怎么操过心。
不过,这毒可真神奇啊。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可有解法?”
安道远摇了摇头:“解法倒是有,但……”
“说!”
“据《渺风异闻录》记载,需去他心爱之人一滴心头血做药引,再辅以百十种草药,连服三帖即可。”安道远慢慢道,“且不说这百十种草药有几样从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样,单说这心头血一项,便极是困难。”
“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困难的。”我啃着手指头,悠悠道,“这心爱,可以是男女濡沫之爱,可以是父母子女血脉之爱,还可以是兄弟姐妹亲缘之爱。你说,是也不是?”
“殿下。”安道远微微一愣,随即道,“道理上来讲,是这样没错。可。”他顿了一顿,半晌才又道,“这蒹葭奇毒自问世以来,从没人解过。”
“总要试上一试。”我摆了摆手,“你且去研究研究,看看那百十种草药都有些什么,早早地准备了。”
安道远张了张嘴,求救般看向方清颜:“方大人,你看这……”
“殿下。”方清颜略一沉吟,谨慎道,“这事交给下官吧。安太医方才也说了,这蒹葭药效温和,总不至于十天半个月就把重臻变成女子的。殿下身负大雍重责,乃是社稷黎民的希望,不可以身犯险。”
“方大人,我与六哥,此生血脉同源,不可断绝。”我笑眯眯看着他,“还是你觉得他与你的亲厚,已超越男女之爱,兄妹之情?”
“这……”方清颜语塞,转而踢了踢站在身旁的沈凤卓,“喂,你好歹说句话。”
沈凤卓无奈地摊了摊手:“祸水,我深深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方清颜恼怒道。
“祸水,你觉得我们家如花会听我的么?还是你觉得,我们家如花性子好,她就不是君了?”沈凤卓淡淡道,“还是你觉得你们家六爷,能要你的心头血?”
“那也不能对皇太女的提议听之任之!”方清颜严肃道,“大不了,大不了重臻变成女子,我娶她!”
“你娶她?”沈凤卓抚了抚额头,闪电般触手掐住方清颜的下巴,强硬地抬高了,“就你这张脸,方圆三尺之内的活物见了都得自惭形秽,心理素质稍微差点的,都得自卑而死!”
方清颜狠狠地瞪他:“你不还活得好好的?”
“笑话,本公子是谁?能在意这皮囊的美丑?”沈凤卓轻蔑地一笑,“再说,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我又生出一股强烈的被排挤的感觉:“我说……”
沈凤卓松了手,退到我身边:“如花,这事儿真没得商量?”
“我倒是想商量啊。”我握住他的手,“但是你说说,我六哥这么些年,尽跟方清颜一块厮混了,再加上中毒,哪儿会有心爱的女子?我爹一国之君,他娘生了他,他们便是伤了一点半点,六哥都是不忠不孝。至于其他的兄弟,六哥跟他们有往来?”
沈凤卓冷冷睨我:“你倒是不为自己想想?”
“怎么没想?”我安抚地握紧了手,“孟子曾经曰过,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救了六哥,方清颜能不好好替我挣钱?”
沈凤卓揉了揉眉心,一脸苦闷道:“如花,这人呐,活着才有念想。命都没了,要那么些银子又有什么用?”
“阿来,若世人都照你这般想,便不会有人杀人越货铤而走险了。”我瞧他的样子不像是要阻我,便笑了笑,“人死了,银子还没花完,这固然是个悲剧。但人还活着,银子却不够花,则是个大悲剧。这九州府,那么多张嘴指着我吃饭呢,总不免要为银子诸多算计。再者说,我救了六哥,连带着方清颜也欠着我老大一个人。这事儿睡觉的时候想着都能笑醒。”
沈凤卓挑眉:“真能这么高兴?”
“这必须啊。”我喜滋滋道,“你瞧那些个话本里头,不都有这样的情节么,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意以身相许……”
“如花,你死心吧。”沈凤卓面无表情道,“方祸水早七八年前就已经相许给六爷了。”
“呃……六哥真是好福气。”我按住心口颇为心痛道,“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了。话本里头又说了,没办法以身相许的话,通常会说些什么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之类的……”
“这个可以。”方清颜赶在沈凤卓之前开口,一锤定音,“只要救得了重臻。”
我得了他的许诺,心中却十分感慨,凑到沈凤卓耳边悄声问道:“阿来,我六哥当初是用了什么法子,把这么个宝贝弄到手的?还这么死心塌地的?”
沈凤卓挑起眼帘,不怀好意的看了方清颜一眼,用一种刻意压低了却又能让人听见的声音道:“要说这俩人啊,只能用孽缘来形容。”
“哦?”我来了兴致,“怎么个作孽法?”
“如花,孽缘不是作孽的意思。”沈凤卓轻笑道,“知道为什么叫方清颜祸水不?”
“难道是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手指在下巴点了点,我睁大了眼睛,“啊,他不会是狐狸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