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私底下许给公主的赏赐,还得公主自个儿琢磨,到底何为心头好。本宫可不敢乱出主意。”皇后摇了摇头,转向我爹,“不过皇上,臣妾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公主生辰一事。”
我爹笑道:“看来,皇后心中已有打算。”
“这事儿臣妾不敢私自做主,算不得打算。”皇后斟酌了片刻,才慢慢道,“今年是九州公主在雍京的第一个生辰,按理说,这事儿得大办。”
“大办。”我爹毫无诚意地点头应和:“必须大办!”
皇后丝毫不以为杵:“公主自册封以来,一直在皇上膝下承欢,满朝上下除却皇上,再无人得见帝女真颜。生辰之时宴请百官,倒也是个将公主引见给众人的一个绝佳时机。”
“难为皇后为琉璃思量地如此周全。”我爹温情脉脉地笑道,“就依皇后之意。”
“臣妾遵旨,定然尽心竭力,办得妥妥当当。”皇后略微屈膝行礼,瞥了一眼站在一边儿的我,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皇上,臣妾还有一事。”
我眼皮狠狠一跳,暗道不好。
我爹毫无察觉,仍然傻乎乎地笑道:“是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皇后绞了绞帕子,扭捏了半晌才谨慎问道:“公主随皇上在龙章宫时,可有学过宫中的规矩?”
我爹拈着唇上的细须,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那些个规矩,不学也罢。”
“皇上。”皇后拧着姣好的柳叶眉,严肃道,“你这样,不是在宠着公主,而是在害她啊!”
“朕怎会害她?”我爹不服气,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皇上疼惜公主,将她带在身边教养,是打算让她一辈子不踏出龙章宫么?”皇后冷冷道,“她一旦踏出了龙章宫,若还是什么规矩都不懂,这后宫,这朝堂,多的是眼睛看着,等着她出错!皇上能护她到几时?”
我爹狡辩道:“琉璃是朕心爱的小公主,朕怎么能让宫中的那些规矩拘着她?”
皇后冷哼一声:“从皇上决定接公主回宫的那一日,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了!”
我爹张了张口,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肆!”
我爹大概很少有如此大振夫纲君纲的时候,皇后被他吼得一愣,顺服地低下头去:“臣妾知错,请皇上责罚。”
我爹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挥了挥手艰涩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会儿没人注意到我,我大大方方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皇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爹顺了口气,淡淡道:“这三天,就劳烦皇后,教琉璃一些规矩。”他看了我一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她不愿……”
皇后冷淡地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我爹又转向我,“琉璃,这几日,好好听皇后的话。”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爹。”
皇后牵起我的手,行礼道:“那么,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我爹咬着唇挥了挥手,泪汪汪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冲他安抚般地笑了笑,挽着皇后的胳膊转身,踏出龙章宫才走出两步,就觉得手腕凉凉一痛。我低下头去,就见皇后带着甲套的手从我手腕上蛇一般缩回去。
一道细细的血线慢慢渗出,我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干净。很快又渗出来,我却懒得理了,只垂下袖子,松开手退开两步:“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皇后描画精致的脸慢慢逼近,在我眼前三分处停下:“九州公主殿下,本宫会好好教你宫中规矩的!”
她伸出手指,沿着我的脸的轮廓细细描着,在眼角处重重一顿:“你,准备好了么?”
甲套的尖角抵在眼角,疼痛集中在一点,清晰而尖锐。我不动声色地挑起眼帘,看着她眼底暗藏的疯狂,冷冷笑了:“那么,有劳了。”
皇后闻言挑了挑眉,眼角略微上扬,细致的眉眼间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似是觉得有趣一般。
我看着她,有些不解……这人,究竟是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啊?难不成以为我真的会乖乖任她摆布?
不过,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能够理解她这种想折腾人的扭曲心理。
她当初一入宫,就被我爹册封为皇后,掌凤印管理后宫。
我爹这个人吧,生性绵软,只要没踩到他的底线,那就是个极好揉捏的。因此他见到这款雷厉风行的,哪怕是个女人,也觉得怵着慌。所以他跟皇后,一点也不亲近。
但,不亲近是一回事,在正妻掌权这事儿上,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再加上我爹看美人的眼光,始终停留在胸必须要大这么个低俗的层次上,所以后宫中的美人基本上没什么战斗力,被皇后收拾地服服帖帖的。
再加上我爹之前的子嗣都是皇子,在我之前还没有出过一个刁蛮骄纵的公主来挑战她的权威。
所以,皇后这些年的后宫生活,其实很寂寞啊。
我偷偷地瞄了皇后一眼,心中万分同情。
她还未老。
因为保养得当,她看上去还十分的年轻。
但她的心境,却已经衰败凋落。
红颜未老心先衰什么的,真是让人伤感的悲剧啊。
皇后大约是捕捉到我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同情,呼吸微微一窒。半晌,她吐出一口浊气,轻启朱唇:“随本宫来!”
说完,她凝目敛神,昂首挺胸,仪态万方地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