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统领!”我寒着脸,打断他的话,“调你的人来,给朕围了太庙!”
我的话音堪堪落地,陆雪衣立时沉声应了,然后利落地起身,略一扬手,特制的通讯烟火就嗖的一声冲上了天,绽出一朵极为耀眼的花。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负手而立。陆雪衣行事一向小心谨慎,我这次来太庙祈福,除却他身边带着的一千禁卫,还另外调遣了两千禁军,一早就布防在太庙周围。
这三千禁军,配备的护心镜、袖中箭与背弩都是工部新近秘密研发的,远胜之前。
一旦太庙有危,他们即便无法立刻冲破外围防线,也可做远距离支持,做出有效的攻击。
这一批人马来得极快,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的抵抗就冲入了太庙,干脆利落地将原本负责太庙布防的守卫与管事众人聚在一处,用长枪围了,这才上前来请安。
这些人都是陆雪衣一手调训出来的,跟他一般的沉默寡言,见了朕,言辞脸色丝毫不见谄媚,反而有一种英武逼人的豪气:“末将禁卫军千夫长杨路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我轻轻挥了挥手。
“谢皇上。”杨路拱了拱手,站起身,“皇上,眼下太庙已然不安全,祈福之事,可否择日再行?”
“不必。”我淡淡道,转向陆雪衣,“陆统领,你看呢?”
“回皇上话。”陆统领拱手,慢慢道,“将这些守卫与管事,先行收监,上下三代都查明白了,再行定夺。至于祈福之事,臣也认为可改日再行。”
“人都说,这择日不如撞日,那有改日之说?”我略笑了笑,“这样,陆统领,你亲自带人进去,再好生勘察一番,边边角角的地方也不要遗漏!”
“是,臣遵旨。”陆雪衣转身挥手道,“杨路,叫上你手底下的百夫长,跟我进去!”
“是,大人!”杨路毫不犹豫地应道,轻声喝道,“跟我走!”
几个百夫长模样的年轻人出列,我瞄了一眼,发现这些年就连高矮胖瘦都差不离。他们迅速站成新的队列,沉默地冲我行了一个军礼,这才整齐划一地跟着杨路与陆雪衣进了太庙。
我的目光落在身前跪着的臣子身上,冷峻的脸色未有丝毫的松动。从那两千禁军踏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察觉到了:原本,大臣们乍然见到我扔出去的尸体,只是有些紧张,而这会儿基本上已经是僵硬了。
而且,是那种命悬一线,生死难料的僵硬。
这太庙,向来是重地中的重地,更是禁地中的禁地。等闲人等别说进来,就算靠近,也是杀头的大罪。新君继位,朝臣随之祭天祈福,除却负责皇帝安全的卫军,来的全都是孤家寡人。
而这太庙之中,并非是全无杀机的。
遥想当年,大雍的第七代帝君武烈帝,就曾血洗太庙。而在那之前,这位大雍历史上最为有名的暴君,还曾血洗了金銮殿!
在他之后的,第九代昭烈女帝,在太庙祭天之时,杀尽了史官。
九代女帝之后,十代帝君与十一代帝君也多少沾染了些血腥狂暴的因子,似乎太庙染血成了皇脉传承的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我爹继位的时候,太庙之行倒是极为顺利平静的,一来,是他自己确实对这个皇位不太上心,若不是兄弟在夺嫡的过程中耗尽了,他仍是个逍遥的闲王。二来,那时候他的嫡妻,十九皇子妃忧心过重,已有夭亡之相,他要给她积点福分。
如今到我这一辈,若是血洗太庙,能让朝臣不再结党营私,全心归附朝廷,倒也是个好法子。
这念头一起,我这心思瞬间就活络了:虽说洛弼和与沈醉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不合,两人各自拉帮结派,眼瞧着局势在平稳在极为微妙的一个点上,但是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洛弼和是稳占着上风的。
要说这洛家完全没有生出什么狼子野心,说出来都没有人信。我爹这些年不理朝事,洛弼和也照旧恭恭敬敬得顺着他的意,他固然是为着谨慎起见,但何尝不是为了打消我爹的戒心?
我爹估摸着觉得反正皇后也不能生,我的皇兄们虽然被他勒令不许插手朝中的事,但毕竟都有些野心,也好歹有些本事,洛弼和若是选了哪一个支持,日后未必就不是心腹大患。
如今皇后怀上了,等那孩儿生下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若论身份尊贵,当真是一个小指头就能把我给比下去。那时候洛弼和再有什么心思,只要在背后推波助澜,洛氏一脉的人煽风点火,那事儿就容易成了。
我爹虽然不管事儿,眼睛却还好使,他匆匆忙忙地将我拱上帝位,怕也为了这层考虑吧?
天知道,皇后到时候能生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呢。
照着安道远的说法,皇后就算是生下妖胎,也落不着好,八成妖胎落地她就得去了,但这不是还有洛家么?他们当年能收留末代妖胎,如今依葫芦画瓢不就成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今儿这天气是真好,阳光明媚的,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这么个天气就该坐在院子磕着瓜子打马吊。
但是,我这心里头,想杀人的念头,怎么就那么躁动,死活就是压不下去呢?
我有些无奈地低下头,略举起手凑到眼前,看了看,又忍不住将用拇指搓了搓食指,刚才还有的那一丝痛麻感觉,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但就是这只手,就在方才,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