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的甜腻中和了生姜的辛辣味,郭嘉舔舔唇畔留下的甜味,想起离开袁绍大帐后到处游历的所见所闻。
天灾人祸造成的粮食匮乏使得所经之地不管官员还是黎民都面有菜色。所有与粮食有关的衍生物,油、糖、酒都成了弥足珍贵的奢侈品。然这些似乎在他追随的余小郎君眼里并不算什么。想起自从跟着余然抵达牟平县后的优厚待遇,郭嘉的心一下释然了。
自己追随的主公是男是女全不要紧,只要她拥有一颗爱护天下黎民百姓的心。
他所求的,不就是天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有才之士不分出身,皆能得到重用。既然余小郎君或说余小娘子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追求什么明主呢?
余然在牟平县吹着秋雨清醒头脑,曼姐则在兖州病得气息奄奄,神志不清,连着几晚说胡话,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王强在屋外廊檐下听到了,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刻驱赶马车,带着她赶回牟平县,由他眼里神人般无所不能的余小郎君亲自救治。
对于曼姐执意弃吕布从曹操,王强心里其实非常不满。
他就想着,妇人果是头发长见识短,居然弃当世枭雄,跟一个宦官之后认亲。他更不满意的是,曼姐临走时居然不求余小郎君陪他们一同走。见识过余然的诸多手段,王强私下以为,有余小郎君在,主公王允之仇绝不用愁,哪像现在困守兖州,病得一塌糊涂不说,差一点就快香消玉殒了。
王强的这些心思,病得晕晕沉沉,不知身在何处的曼姐自是不晓得的。
自打莫名其妙的来到汉朝,她就一直强逼着自己忘记过去,努力适应周遭的环境,拼命学习,以便不被人当做随意可弃的诱饵。不想谋划到最后,她依然一事无成,司徒王允的败北,注定了她的未来一片灰暗。
吕布,在她眼里从不是一个可依托终身的良人。
千思万想下,曼姐中途转道,赶去兖州以司徒王允养女的身份求见曹操,请他为她造势,而她愿意与他为亲,入宫助他一臂之力。即使她明知与虎谋皮,将来未必能得善终,但曼姐却不得不拼下。
与其嫁给吕布曹操为妾,不如入宫一搏,赢得汉献帝的信赖,为自己谋求一条光明的退路。在曹丕谋国篡位之前,待在汉宫,比待在任何地方都安全。只要她不违背曹操的命令行事,她就能一直活下去。
在曼姐眼里,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只要人活着,就有一线希望,人死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曼姐病得迷糊不清,曹操那边也得到了下人的通报。
他的手指轻轻击打书案,盯着窗外连绵的秋雨看了会,目光明灭不定,忽地,他好像下定决心般,薄唇微微抿起,沉声吩咐下去:“尽人事,听天命。”
一个女人,就算才智过人,也掀不出多大的风浪。要不是他的女儿都还年幼,他也不会想和那个自称王允养女的妇人“结盟”。说到底,那妇人不过是他手里可用可不用的一枚棋子。一枚长相略微过得去的棋子。
“主公,真要舍弃这枚棋子。”手下谋士戏志才丢下手中棋子,目光投向坐在棋盘对面笑而不语的司马荀彧,期盼他能说出点什么来。
他们俩都是颍川人士,现在又都投奔到同一主公名下,感情越发处得好起来。尤其荀家是颍川大族,荀彧本人自幼便被世人称为王佐之才。曹操称其为“吾之子房也。”
荀彧沉吟不语,脑海中浮现曼姐孤身带着王家家将前来投奔曹操的情景。
“即便想用,也得她熬过这关。”曹操浑不在意,不认为曼姐会影响他未来的布局。现在的他,怎么都料到,此时在他眼里渺小的妇人,将来会成为他无法动手铲除的挡路石。
荀彧低头,思量再三,抬目建议:“广招医者,为她治病。”
司徒王允之女的身份还是能做一些有用文章的。
“妙计!”戏志才大笑赞叹。
曹操垂目略一思索,笑着应道:“果是妙计!”
“来人,去府衙门口张贴告示,就说司徒王允之女病重,急求名医诊治。”他转头,吩咐下去。
下人领命刚走,他坐在原位筹谋了会,毅然起身,喊上戏志才和荀彧道:“走,陪我一同探望忠良之后去。”
戏志才和荀彧对视一笑,丢下手中棋子,一前一后簇拥着曹操前往曼姐所住的院落,探视忠良之后。
进入院中,站在廊檐下不停祷告上苍的王强一眼见到相携而来的曹操等人,他急忙上前迎候,将他们迎入会客厅,吩咐下人沏上余小郎君临别所赠的茶叶。
见端上来的青釉茶盏里盛放的茶汤没用葱姜橘子梗等调料煮过,曹操等人大吃一惊。不过他们都是当时名士,所以即便心中困惑不解,也不会将疑问放到脸上。
荀彧第一个端起散发着清幽香气的茶盏端起,细观其色,再嗅其味,尔后送入口中,品其味,赞道:“好茶!”
戏志才闻赞,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啜饮了几口,面上露出同样的赞叹:“果是好茶!色如杏绿、香馥若兰,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曹操默不作声的端起自己的那份,默默品味其中真意。
王强见他们纷纷出言赞叹,心中不免为自己的眼光得意,余小郎君不愧是他看中的主公,随便拿出一样,就够别人喝一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