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你来我往,连余然明天卖的点心种类都谈论过了,俩人还是没谈到正题了。他们俩不急,趴在门外偷听的余家叔侄和余靖心里急啊,恨不得冲上去大叫一声,你们不要废话了,快点进入正题。
“然丫头,前天庆余堂接了一个非常古怪的病症,浑身上下高热不退,我用了效果最强的退热药,但他身上的温度在退下一小时后,立即升上来,并比原来还高了半度。如果这样持续下去,不出半月,那人定会浑身烧灼而死。”
范医师瞟了眼刻意丢在茶几上的承恩令,微微叹口气,开口了。
余然敛了乖巧文静的笑容,眸色冷静地发问:“师傅是想让我出手。”
范医师点点头,不言语,将承恩令推到余然面前。
“不看。”余然一口拒绝,正色回道:“师傅,我当初学医的目的只想为奶奶调理身体,你也说不求我医术精湛,只求我和三师姐一样略知一二。况我喜欢的始终都是绣艺,一辈子想赖以为生的也只有它。至于医术,我只要在外人的眼里略懂一些就好,假如有一天外面谣言说我的医术超过师傅你了,那我这辈子都别想安静度日了。”
一个出色的医者远比一个手艺精湛的绣娘惹人注意。她这辈子唯一的愿望是守着奶奶,安稳度日。外界的风雨再大,也与她毫无干系。
能令范医师犹豫再三也要开口的病人,后台肯定不一般。她宁可不医,也不要将麻烦惹回家。
“那人拿了承恩令。”范医师苦笑。
他也想拒绝啊,但拒绝不了,秦家的势力虽然盘踞在北方,但范家不止靠南方吃饭,北方那地也聚集了不少范家的族人和子弟。他不能因小失大,让自己成为范家的罪人。
“请长老出面。”余然坚定信念,绝不动摇。
“长老闭关。”
“去国外好了。西医也不错。”
“请了国际上最好的西医,没用。”
“那说明他命当如此。”
“我昨天卜过一卦,说他命不该绝。”
“何意?”
“他仅有的一线生机就在你身上。”
“师傅是在说笑吧?”余然有点招架不住了。
范医师肃然道:“是真的,你师母也知道。”
余然一语止歇,垂下眼帘,低头思忖。范医师卜的卦非常精准,他说那人命不该绝,一线生机寄挂在她身上,那说明真的只有她出手才能救。可是她不想出手,总感觉一旦出手,她的生活会彻底变得一团糟,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平静。
“不能让人知道是我治的。”她抬头,双眼盯紧范医师,只要他有一丝不妥,她就坚决不出手。没有人比她奶奶更重要。
“放心,我会安排好。”范医师眉头舒展。
和范医师谈好,余然开门,瞥过门口排排站的神色各异三人,直接忽略顾家叔侄,喊上余靖,弃下粘过来的顾家叔侄,回家吃晚饭。
匆匆扒好晚饭,将碗筷丢给余靖洗刷,余然拉余奶奶进自己位于东厢的房间,细细商量,决定把点心铺子暂时歇业,提前进行游历。至于和三师姐常弄欢合作的织金阁里面金锦、银锦、彩锦的供应,她预备晚上进入乞巧殿织它个千百匹锦缎放在储物袋里,由余奶奶按量按价慢慢给。
等余然手脚不停地忙完一切,闹钟准时响起,和范医师约定的看诊时间是早九点,余然定定心心地梳洗打扮,犒劳自己一顿好吃的后,才拖着步子缓缓踱向小河对岸的庆余堂。
进入庆余堂,余然穿过楼底的药房,进入院子里的药材炮制区,忙着炮制各种药材的学徒工见到悠哉哉踏进来,穿着粉紫色对襟窄袖襦裙,扎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纷纷开口问好,身为范医师的关门弟子,余然在庆余堂的地位几乎和管事范庆峰平等。
得到小学徒通报,范庆峰面上冷静,心里急躁地赶过来。
一见弯腰不慌不忙指导学徒工如何炮制药材的余然,连忙开口催促,说范师母和驾驶员等了好一会了,要她快点,不然到姑苏都要吃过饭了。
余然脆脆应声,细心嘱咐那小学徒工几句,洗干净双手,跟着范庆峰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进入隔在假山内的暗道,走了一段充满潮湿腐蚀气息,光线阴暗的砖地,俩人来到一条僻静的巷道,没走几步,一扇久经风雨摧折的角门映入眼帘,范庆峰上前三重一轻的叩门,角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余然抬眼望去,愣怔了下,开门的竟是那块喜欢死皮赖脸缠着她不放的牛皮糖顾吟歌。
只见他笑嘻嘻地贴过来,牵走余然手中的小药箱,领着她和范庆峰转过花园,进入一间透着一股子阴凉气息,摆设简单,只放了一张病床和一张桌子的屋子,范医师和顾惜城站在病床前,俩人面容绷紧,眼神肃穆。
余然下意识抬眼望过去,看到铺着紫竹凉席的病床上,躺着一名全身只着内裤,肌肤通红如煮熟虾米,脸蛋扭曲的十五六岁少年。他嘴巴半张,唇瓣干得裂开,露出丝丝血痕。零星的痛吟声不断从他喉咙里溢出。
“你来了,开始吧。”范医师见余然进来,退到一旁,让出位置。
顾惜城在外人跟前表现得一如他的外号冷面郎君般冰冷无情,看到余然,眼底飞速闪过一丝暖意,面上保持冷峻本色,跟着退到旁边,观看治疗。
深知事情重大,顾吟歌一改黏人本性,放下小药箱,站到自家小叔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