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爷爷看不惯唐奶奶欺负小姑娘,忙出言圆场子:“你做什么泼冷水那!保不准安康那孩子也跟那人一样受伤失忆了呢。”
唐奶奶用鼻子哼气一声,不搭理他。
唐爷爷连忙伏低做小,说尽好话,哄老伴开心。
余然见了,捂嘴偷笑。
正在这时,半敞开的院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唐家阿姨在家吗?我是秀丽。”
秀丽?
余然惊呆,貌似她妈妈的名字就叫秀丽。还有这声音听着好耳熟。
难道真是她提前回来过清明了?
黑色的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端庄美丽的女子身影娉婷地立在门外,黑色的小西装外套,v字领的紫色薄毛衣,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发髻,细致如画的脸庞,嘴角挂着一抹有礼的浅笑。
余然心头“咯噔”一下,曾在脑海里无数次想象过母女俩再次见面的情景,事到临头,她却发现,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脑子里空空一片,双眼盯着立在门口和唐爷爷唐奶奶寒暄的李秀丽,余然嘴角轻勾,口中苦意泛滥。
慌乱过后,她竟喊不出“妈妈”两字!
“唐奶奶,唐爷爷,我先回去了。”忽略掉两位老人家担忧的眼神,余然垂下眼睑,掩去心底丛生的波澜,弯腰端起针线篓子,在与李秀丽擦肩而过的一刻,余然忽地一笑,重新恢复村人眼中乖巧文静的丫头。
李秀丽是她的母亲,不可否认,她在两位继子的眼里是一名合格的后妈,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然她在她亲生女儿面前,委实有点配不上母亲这一伟大的称呼。
余然端着针线篓子站在自家大门前,眼神平静地注视正和两位老人寒暄的李秀丽,看她一脸幸福的笑容,余然闭上双眼,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脑海里抹去,重新划分到陌生人的范畴里。
她的心很小很小,小得只容得下自己所在意的人。
等李秀丽寒暄完,余然拿钥匙打开自家大门,领提着大包小包的李秀丽进入中堂屋,开灯,倒茶,母女俩相坐无语。
中堂屋的布置和李秀丽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她也无心打量,一双眼睛死死黏在余然身上,张了好几口,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最后她问道:“然然,奶奶不在家吗?”
“被月娟伯母喊去腌咸鸭蛋了。”连眼角的一丝余光都吝啬的没给李秀丽,余然干净利落地回答。
设想过无数次母女重逢的场面,但李秀丽惟独没料到,母女俩的再见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之间还要冷漠三分。
望着不言不语,几乎把她当陌生人招待的女儿,李秀丽心揪疼得厉害。
母女俩干坐了一会,李秀丽忍不住了,从带来的大包小包里取出一包装精美的洋娃娃,几身漂亮的衣服,一堆水果罐头饼干糖果,小心翼翼地推到余然面前:“然然,这娃娃是你林叔叔给你买的,这衣服是你林奶奶林爷爷送的,这些吃的是你两哥哥特意去商场给你挑的……”
余然看都没看那些东西,只说两字:“谢谢。”
“然然,妈妈听说河对岸的范医师收你当关门弟子了?”李秀丽没法子了,挑拣西余村最热门的话题。
“嗯。”应了声,余然低头,纤细的手指当画笔,细细描绘杯身外的水墨画。她近来在研究山水绣画,为了更好的表现古代山水画的独特韵味,余然打算舍弃真丝底料,选用其他材质。
“会不会很累那?”李秀丽满心关切。
余然抬头,眸光纹丝不动:“不会。”
“然然,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乡下,去大城市生活。”兜兜转转一圈下来,终于到正题,李秀丽忍不下去了。
“我不会离开奶奶。”眸底划过一丝凉薄,余然坐姿优雅,面带微笑,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地宣告她内心的决定。
她不是小孩子,不会被大城市的繁华景象迷惑,更不会艳羡不属于她的东西。继父家再好,也不是她家。寄人篱下,小心讨好林家人的日子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她吃饱撑着了,才会想去过第二遍。
“然然,你看你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你忒有些力不从心,为了你奶奶好,你……”李秀丽小心斟酌词句,一边说,一边留意女儿面表表情的细微变化,生怕自己一时的用词不当,毁了这次她好不容易从林家长辈那里争取来的,母女团聚的机会。
余然冰冷的眸光缓缓移动,对上李秀丽试探的眼神,嘴角一弯,讥嘲道:“我会照顾奶奶。”
“我要做晚饭了,您随意。”说着,她起身离开中堂屋,转入厨房,穿上围裙,手脚麻利地洗米熬粥,包素包子。
香菇、冬笋、木耳、油面筋、豆腐、百叶、酱干,青菜剁碎,入锅用油盐翻炒,撒入少许白糖提鲜,不用味精,出锅搁一旁。
案板上雪白的面团,在余然的一双巧手里左翻一个跟斗,右翻一个跟斗,玩得提溜转。
见面和得差不多了,余然将面团搓成长条,分成一个个小团子,抽出擀面杖,边擀边包,竹子做的小蒸笼里放着用滚开水泡过芦苇叶编的垫片,这样蒸出来的包子会散发出一股子天然的草木清香,吃在嘴里的口感更好。
李秀丽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个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的小姑娘,真的是她年方十岁的女儿吗?
难道跟书上说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这一刻,李秀丽心底纵然有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在见到十岁的女儿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可以照顾好奶奶,照顾好自己时,她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