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小点心,是余然小时候生病了,最喜欢吃的用鸡蛋做的家常甜点之一。另一道是酒酿核桃肉炖鸡蛋。酒酿是余奶奶自己拿糯米做的。在乡下,一到冬天,几乎每家每户都爱做酒酿吃。
趁余然吃糖炖蛋的功夫,余奶奶走到窗前,拉开红色的印满各式各样小汽车窗帘,打开刷了一层红色油漆的木窗子,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
余然下意识地抬头扫视屋子里的布置。还跟以前一样,临窗光线好的地方,放着她的绣架以及书桌,入门的右手边一个清漆的五斗柜贴墙而立,柜上面,摆放着一个红漆妆匣。那匣子是余然妈妈的嫁妆。在余然家乡w县,女孩子出嫁都要陪嫁子孙桶,官箱什么的。
官箱里放的东西非常讲究,红蛋红枣桂圆莲子喜糖橘子苹果都要成双成对,不能有单个的。铺官箱还要请父母双全,头胎生儿子的小媳妇帮忙铺。娘家给的压箱底也不能少,少得话,新媳妇以后在婆家就登不场面。因为官箱出嫁的时候是用锁锁住的,钥匙会交给婆婆。由婆婆在新婚第二天打开箱子,验看媳妇娘家给的压箱底。女方家为了面子,往往会在箱子底里放好些真正值钱的东西。家里陪嫁给女儿的金器银币玉石存折都会压进去。据说,压得越多,以后发得越多。
余奶奶开好窗,转过身发现余然捧着碗在发呆,心上不觉纳闷,暗道:这小丫头今天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后转念一想,性子稳重一点也好。都读小学三年级了,还整天跟一群毛头小子玩打战游戏,真不像个女孩子!
她笑了笑,走到床前,接过空碗,揉揉余然的头发,嘱咐:“然然,外面天热,你又撞了头,今天就不要跟哥哥们去后头的竹林子里玩了,知道不?”余奶奶的脾气说一不二,不会因余然是她最疼爱的孙女,而对她特别宽容。
“好的,奶奶。”不用余奶奶说,余然也不敢随便跑出去吓人。村子里的人基本都是同一个族的,打小就看着她长大。她一出去,不被人火眼金睛地看穿了,才怪。余然可不想外面风言风语说,余家的小丫头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坏脑子了。
所谓流言蜚语,即便是好事,到了外头,也会被传得面目全非。更别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摔坏脑子这类的话。况且这种事,她以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现今再不会重蹈覆辙。白送给那些三姑六婆嚼烂舌根子的话题。
“没事做的话,就学学打样,练练字。这些都是绣活的基本功,对你上学也有好处。”见余然异常乖巧听话,余奶奶顿时心安不少。昨天见到孙女从楼梯上摔下去,她的心都吊到嗓子眼里去了。真怕余然一摔,会摔出问题来。
听了余奶奶的话,余然**里浮现出余奶奶苦口婆心地教她学绣艺,她不愿意学,整天装肚子装眼睛疼的旧事。想起以前做过的荒唐事,她的心口微微一紧,涩涩的,酸酸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重生一次的她,会一字一句地将奶奶说的话,铭记在心里。再也不会走以前的老路,活到三十,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余然仰起下巴,眼神认真的回答:“奶奶,我一定会把你的绣艺全部学到手。”
闻话,余奶奶一怔,心上不觉欢喜,视线不禁移到余然青紫的额头,瞅住看了会,笑意微敛,面孔严肃地说道:“你若是真心想学,奶奶便将压箱底的绝活都教给你。记住,余家没有半途而废的人。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中途嫌累,不想学了,奶奶可不会因你是我的孙女,而轻罚你。一切都按照师门的规矩办事。”
余奶奶的性子外柔内刚,赏罚分明。当初若非被她父亲以性命威胁,强行送进余家的花轿里。她是宁死都不肯嫁给一面未见的余爷爷。老夫妻俩一起活了四十多年,但余奶奶心里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当初没有赴的约。她常暗自抹泪说,她怕是辜负了那人一辈子。但愿那人等不到她,讨了别人。不然,她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也减轻不了自己造下的罪孽。
“奶奶,我会努力的。”好话不用多说,余然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她也知道,余奶奶会如此说话,是有原因的。谁叫她以往的表现太过娇气,遇事不肯认错,脾气犟得可以。
“我不听你的保证。我要看你的行动。从明天开始六点起床,在门前的榉树底下练一小时的‘五禽戏’。每天拿毛笔在水泥地上练字,练完一搪瓷杯子的水,才可以休息。每天练两小时的素描,这是练打样的基本功。把画画学好了,你今后就可以在绣布上直接打样,配色……”
余然头昏脑胀地听完余奶奶的一串吩咐,听到后来,她的双眼只会愣愣地盯住余奶奶一张一合的嘴巴,至于她话里讲的内容,一字都没记住。
“还有,去隔壁找你唐爷爷唐奶奶他们学拉胡琴和唱戏。”余奶奶稍停片刻,继续:“然然,奶奶师门的绣艺并非简单的将各色绣线绣在布上,供人欣赏。抱着那种心态绣出来的东西,只会流于下乘,被真正的刺绣高人耻笑。”
余然一头雾水,暗暗感叹,原来学绣花还有这么多沟沟坎坎。她虽然对余奶奶口中的师门很感兴趣,但拥有成人心态的她,并会不像小孩子似的,随意打断大人的话。余然很有耐性的听余奶奶一条一条地讲着学绣艺所需要懂得东西。越往下听,她心中越惊。
余奶奶的师门,到底属于是什么隐匿门派?现代人鲜少学的琴棋书画在余奶奶嘴里竟只是学绣艺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