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源走进来的时候宛央正在梳发,上次她狠心斩断了长发才得以逃了性命,如今齐肩的发丝已经短的盘不成发髻了。
她颇为气恼的狠狠梳着头发,却怎么也梳不成发髻,她恼怒的将玉梳丢在妆台上,顺手拿起一条绯色的丝巾,将头发在发尾处束起。刚系好最后一个结,她便从铜镜中瞥见了萧源倚门而立的身影。
“奴婢参见皇上。”她站起身,裣衽为礼道。
萧源忽然有种梦醒的感觉,方才借着朦胧的天光看她坐在镜前梳发,恍惚间便是从前的那人,连那略带娇憨的姿态都是一般无二。然而,她却出声打碎了那虚幻的梦境,用无比清冷的声音将他拖回到现实中来。
他随意的挥挥手,径自走到榻边躺下,闭上双眼道:“杨莞,过来给朕揉揉。”
宛央表情僵硬的走到他旁边坐下,迟疑着伸出双手。“奴婢对于此道并不精通,恐不合皇上的心意,不若奴婢去请……”
话还未说完,萧源却猛然睁开了双眼,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倒在自己身上,宛央的双眸就如此猝不及防的撞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她慌乱的垂下眼帘,不想与他对视,唯恐自己又会像上次那样沉沦在他此时那般温柔执着的眸光中。萧源注意到了她的躲闪,眸间不经意掠过一丝心痛,钳制着她的手陡然放松。宛央迅速从他身上起来,慌乱的后退了几步。
萧源也跟着坐起身来,沉声道:“朕就那样碰不得吗?”低沉的语气中蕴着压抑的怒气,然而当他看到她惊惶的目光时,原本僵硬的表情瞬间柔软了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她旁边,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宛央却下意识的侧身闪过了。萧源的目光越发黯然,一语不发的转身大步离开。
宛央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铜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颊。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想面对萧源。如果说从前的宛央深爱着萧源,那么现在的她竟然在害怕他。究竟是怎样经历才能将一个人的心计锻造的如此之深,又是怎样的冷酷才能让他亲手布下一个又一个局,将曾经忠心跟随自己的臣子诛杀。
是的,萧源是留下了秦安的一条性命,算是完成了对秦延的承诺,可是这样的结果只会让秦安生不如死!宛央不得不承认,萧源非常成功的摧毁了秦安所有生存和抗争的意志,让秦安只能屈从于他给的命运!
“真是可惜了妹妹的那一头长发。”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
宛央猛然回头,看到秋慕然正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明明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却因那丝诡秘的笑意显得有些可怖。
宛央收敛了一下心神,才稳稳的行下礼去,恭敬说道:“贵妃娘娘踏足贱地,杨莞有失远迎!”
秋慕然加深了笑意,“杨尚仪这是在暗示本宫不该来这里吗?”
“奴婢不敢。”宛央低眉敛目的答道。
秋慕然却颇为亲热的上前携起了她的手,“若不是皇上再三的交待,我怎敢来贸然打扰妹妹呢,皇上说妹妹总是闭门不出,日子久了恐怕于身体有碍,所以让我来招呼你多去花园里走走,你我姐妹也好谈谈心,你说是不是啊?”
“有劳贵妃娘娘挂心了。”宛央淡淡回答道,被动的跟着秋慕然走出了门。
穿过皇宫里曲折的回廊,宛央颇为惊讶的发现秋慕然正领着她往皇后的燕池宫走去,不禁犹疑的放慢了脚步,问道:“不知贵妃娘娘要带奴婢去哪里?”
秋慕然扬起了细长的眉毛,“都走到这里你还没看出来啊,我们是要去皇后娘娘的燕池宫啊,”她忽然扑哧一笑,掩不住眸中的得意,“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去看看我们的前皇后。”
看到宛央狐疑的神情,秋慕然收敛了笑意,解释道:“其实是皇上有一道旨意要交给皇后,特意嘱咐我带你一道去,快走吧,误了时辰可不好了。”
燕池宫从未显得像如今般安静,殿门处除了手执长戟的侍卫,连看门通报的太监也没有一个。宛央跟在秋慕然身后走入前殿,也没有看到一个侍女,不仅如此,前殿的地面已经落了细细的灰尘,灰尘中杂乱的印着几行脚樱
刚跨过正殿的门槛,宛央便震惊的看到皇后端正的坐在大殿的凤座上,妆容俨然,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听到她们的脚步声空旷的回响在大殿内,皇后原本无神的眼睛猛然点亮了,但在看清楚来人后,她的目光闪动了几下,还是回归于一片绝望的死寂中。
“慕然向姐姐请安了。”秋慕然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虽然说是请安,但她根本连身子都没有弯下分毫。
沉默许久,皇后才喑哑的开口:“你来做什么?”似乎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了,皇后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慕然是来替皇上宣读一道旨意的。”秋慕然特意在旨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皇后的反应却出乎宛央的意料,她竟然一步跨下了凤座,疯了一般的扑到秋慕然面前,死死的抓着她问:“皇上有话要你带给我,是不是?他要说什么?为什么不自己来说?”皇后的眼中充溢着疯狂的色彩,语速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听清。
秋慕然终于厌恶的撇了一下嘴角,脸上不再挂着伪装的恭敬,她抓住皇后枯瘦的手腕微一用力,便让自己挣脱了她的抓握。皇后却是一个立足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秋慕然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甩手丢到皇后脚下,冷然道:“皇上的旨意都写在上面,你自己看罢。”说完后,她厌恶的后退了几步,站到宛央旁边。
皇后颤抖着从地上捡起卷轴,双手猛然一分,展开了那明黄的绢布。那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是她私下里曾临摹过千万次的,再也不会认错,只是那上面满满的字迹 表达的意思,却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梦魇。
“……皇后秦氏善妒失德,谋害皇嗣,唆使其父谋朝篡位,罪无可赦……”在一连串的罪状后面,那几个字忽然刺痛了她早已干涸的眼底,“……废皇后之位,除凤玺印绶,赐鸩!”
赐鸩!那样的两个字,就宣告了她一生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