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远处静鞭三响,銮铃声震,两队金甲护卫跨马执戈作为前引,后面绮罗伞扇满副銮驾摆开。徐茂公、程咬金和李鸿、柳梦明护着李世民的车辇缓缓行来。薛丁山率领众将士在马上施礼迎接,李世民乘车辇来到将台下,下了车辇登上将台往下看了看,见众将士精神饱满,威风凛凛十分满意。
此时,柳如烟和曹绣鸾身着男装在薛丁山的引领下来在李世民的面前施礼,禀明樊梨花请他们随身护驾。李世民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让他们免礼。柳、曹二女站在李世民的身后,和李鸿、柳梦明点头打过招呼。
司辰官上前禀道:“卯时已到,请旨起行。”
李世民听司辰官报天交卯时,命内侍传下旨意,即刻起行。李世民率徐茂公、程咬金等人下了将台,李世民上辇,徐、程、等人上马。画角齐鸣,人马起行,出了白虎关西门直奔白虎关界上凤凰山而去。
东方泛白,夜色渐退,天边染上一缕红云。须臾,红云散开映透了半边天。不多时,一轮红日跃上地面,顿时霞彩满天,绚丽夺目。随着红日东升,云霞散去,但见碧空凝碧,万里无云,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
带着大唐和突厥议定和盟的队伍却谁也无心欣赏这金秋的美景,催马加鞭紧紧趱路。
祭告天地歃血为盟的祭坛就搭在了白虎关和突厥沙江关交界处的凤凰山脚下。 背依凤凰山,面临草原,台分三层,高三丈三尺,取天地人三才之意;方圆九十九丈,九九归原,天下一统;三十六层台阶通到台上;祭坛东西两侧各设一座芦棚,大唐和突厥的将校列立在周围等着各自的国君到来;祭坛正当中安排着香案,三牲供品,青铜大炉;四周旗幡招展,绣带飘扬,在晨光之下一派庄严肃穆。
天近巳正,苏宝同带着两千骑兵保着突厥可汗贺鲁先一步来到了祭坛之下。两千骑兵驻在祭台下西侧。苏宝同、李道符、李冲虚、飞空等人护着贺鲁进了西边的芦棚。
他们刚安排好,李世民君臣也到了。两千铁骑驻在祭坛东侧。徐茂公、程咬金、薛丁山带着护驾的将军们进了东边的芦棚。在这座芦棚的后面另搭了一个芦棚,薛郁莲护着樊梨花下了车辆,进去暂歇。
双方坐定,徐茂公代表李世民,苏江代表贺鲁登上祭坛相互打了招呼。按照提前商议好的,突厥先归还侵占的大唐的土地。苏江向祭坛下一招手,有两个突厥的侍臣捧着白虎关左右两座关城的地图、户簿、印信等物缓缓登上祭台,苏江接过来交给徐茂公。徐茂公接过来转交给身边的侍臣,侍臣双手捧过缓步下了祭坛,转呈给李世民。
两关交接完毕,苏江一挥手,两个侍臣下了祭坛。时间不大,侍臣引路,两员将官陪着苏宝同登上了祭坛。苏宝同换了一身便装,来到祭坛当中。徐茂公向身后的侍臣一挥手,侍臣下了祭坛,来到东边芦棚,施礼说道:“请薛元帅上去答礼。”李世民和徐茂公,程咬金几乎同时看了看薛丁山。薛丁山连忙过来施礼,说道:“微臣这就上去。”李世民点头,说道:“有劳爱卿。”程咬金看着薛丁山,拍了拍他的肩头,关切地说道:“丁山,你行吗?”薛丁山没有说话,向旁边一点手,姜须和徐青连忙左右护着薛丁山一同下了芦棚,跟着侍臣缓步上了祭坛。
薛丁山一往祭坛上走,苏宝同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薛丁山的脸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心思一般。薛丁山面无表情的走上祭坛,在侍臣指定的位置站好。苏江和苏宝同低低说了几句,苏宝同点头,向着香案稽首礼拜,拜罢站起身来,回过身来面向薛丁山长揖一礼,说道:“苏海向大唐道歉了。”薛丁山还了一揖。苏江赶紧向侍臣一使眼色,两名侍臣连忙来到苏宝同身旁,以手示意,说道:“请苏元帅回归芦棚。”苏宝同转身带着两员将官下祭坛走了。薛丁山看了看徐茂公,徐茂公一点头,薛丁山带着姜须和荀清下了祭坛。
苏江看了看徐茂公,说道:“徐英公,你们提的条件我们都做到了,我们的条件呢?”徐茂公说道:“我主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做到。来人,请樊元帅。”旁边的侍臣连忙下了祭坛,来到东边芦棚前,施礼道:“启奏圣上,吉时已到,请樊元帅登上祭坛,祭告天地。”李世民点头,道:“知道了。内侍,去请樊元帅。”李世民身边的内侍连忙出了芦棚,来到后面的芦棚,“圣上请樊元帅登坛。”樊梨花看了看薛郁莲,说道:“姐姐,我该走了。”薛郁莲点头,“我们送你。”
樊梨花出了芦棚,六名女官前面引路,侯静和修敏捧着祭文和宝剑左右侍奉,云兰等八名侍女跟着,先来到李世民的面前。薛郁莲和窦玉仙率领一百名女兵护着一副敛床,上铺谷草席黄缎敛褥在后面跟着。
樊梨花来在李世民君臣的芦棚里,在拜垫上行完君臣大礼,说道:“微臣樊梨花有负圣上厚恩,不能再为国报效,请圣上恕罪。”李世民站起身来,命内侍,“快扶樊元帅起来。”过来两个小内侍,扶起樊梨花,说道:“元帅,快请起。”
樊梨花站起身,看了看程咬金和姜须、徐青等众将,说道:“以后军中之事就有劳各位将军了。”程咬金老泪纵横,泣道:“梨花,你放心吧。……”姜须和徐青等人眼泪也落了下来,“嫂子,请放心……”
樊梨花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薛丁山,嘴唇微微有些发抖,颤声说道:“将军,……”薛丁山走到樊梨花的面前,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好半天谁也说不出话来。在场的人上至李世民,下至内侍无不掩面落泪。
“夫君,请多多珍重。为妻今生有负夫君深情,若有来世一定与夫君执帚左右以报夫君今生之情。”樊梨花微微有一些哽咽说道。
薛丁山微微笑了笑,用手轻轻为樊梨花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头发,低声说道:“贤妻,别忘了三掌之约。”樊梨花轻轻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腮颊滑落在了衣襟之上,颤声说道:“为妻谨记。”
薛丁山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罗帕给樊梨花搌了搌眼泪,说道:“你是大唐的三军元帅,要有元帅的威严,不要做此闺中弱女之态。”樊梨花看着薛丁山温存的目光,芳心一阵栗抖,半晌才勉强说道:“夫君保重,为妻要长辞了。”
“我再送你一程。”薛丁山说着,拉起了樊梨花的手。樊梨花轻轻点了点头,在薛丁山的搀扶下走出了芦棚。
六名女官前面引路,夫妻二人并肩携手缓缓而行。后面跟着八名侍女,薛郁莲和窦玉仙带着女兵紧随其后。
两边列立着大唐和突厥的人马。两国的君臣,将士几千余人鸦雀无声,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当中红毡上缓步走过来的樊梨花和薛丁山。
这些人中有见过樊梨花的,有没有见过的,久闻她美貌无双,都想一睹这位名震天下的女中豪杰的风采。昔日满身戎装,威风凛凛的女帅,今日卸去戎装,一身缟衣素裙让她如雪中盛开的白梅花一般。高洁,美逸,雍容,典雅,所有的词语似乎都不足以道出她的风采。在场的人几千双眼睛全集中了她的身上,无不为她绝世的美貌惊叹。和她并肩而行的是一位俊逸超群,器宇轩昂的年轻将军,不问可知一定是她的丈夫,大唐平辽王之子,龙虎状元薛丁山。沙场纵横,冷若冰霜的勇将军,此时竟是那么温柔。温存地牵着妻子的手,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祭坛。
“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除了这句话恐怕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他们。怎奈,好花不久长,转眼间他们就要阴阳两隔,生死陌路了。就连苏宝同的心也不禁微微一颤,暗想: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这样的一双玉人生生拆散他们,真是作孽。转念又一想:谁让你们生在将门,在战场上与我为敌?你们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我一定会真心祝白首偕老。可惜,你们生错了地方。这也怪不得我心狠,只能怪你们生不逢时。
突厥可汗贺鲁紧紧地盯着樊梨花,在座位上站了起来身体前倾,没有侍卫在前面挡着几乎要走出芦棚了。连连自语道:“可惜,可惜……”苏宝同一皱眉,沉声说道:“可汗,国体要紧。”贺鲁如梦方醒,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重新坐好。
一直来到祭坛下,樊梨花停住了脚步,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回过身给薛丁山披到了身上,边系着丝带,边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夫君就此止步吧。天要冷了,千万记得加衣避寒。”薛丁山静静地看着樊梨花,再次理了理她鬓边的头发,说道:“我知道。凝卿……一路顺风……”
樊梨花微微点点头,慢慢转过身在早已经泪流满面的女官的引领,和侍女的拥护下,缓步走向祭坛。
薛丁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樊梨花一步步走向祭坛,樊梨花走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上,碾得火辣辣的生疼,手一松给樊梨花擦拭过泪水的罗帕飘落在了地上。程咬金在姜须和徐青的搀扶下赶到祭坛下,来到薛丁山的身边,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丁山,你没事吧?”薛丁山微微一摇头,没说话。
刚刚还万里无云,风丝皆无的天气,就在樊梨花迈上祭坛台阶的一刹那突然间狂风大作。大风卷着飞沙吹得祭坛上下的旌旗东倒西歪,芦棚几乎要被掀起来了。须臾间,彤云低锁,天昏地暗。两国的将士顿时一阵大乱,纷纷手搭凉棚望着天上。
樊梨花仍旧坦然自若地一步一步走上祭坛,素白的衣服在她身上随风飘曳,更让她如飘然飞升的仙子一般。
樊梨花缓缓走到香案前,拿起整把高香,旁边二十名大唐的青衣侍香童儿连忙围过来挡着风点起蜡烛,点燃了香。樊梨花把香插到铜炉里,倒退几步稽首施礼,拜罢起身。有人捧过三杯酒,樊梨花一杯祭天,二杯祭地,三杯祭神。
奠酒已毕,侯静捧着樊梨花准备好的祭文低头躬身走过来,樊梨花双手接过来展开朗声而诵。祭文大致的意思就是祭告天地,自己情愿以身祭天,求两国和盟,解黎民于倒悬。祈求上天天降祥瑞,保佑百姓安居乐业。随着樊梨花的诵读,天上飘起了雪糁。
樊梨花诵罢祭文,鹅毛般的大雪扯绵搓絮一般从云层之中掷了下来。片刻之间地上、芦棚上、几千将士的身上被大雪染成了白色。
突厥的君臣人等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大雪冻得瑟瑟发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虽然塞外苦寒之地,天气变幻无常,深秋季节突然下这么大的雪也是百年难遇。看着祭坛上泰然自若的樊梨花,漫天飘起的大雪,不由自主地都想起了围绕着樊梨花流传的种种传说。纷纷猜测这场大雪的来历,以及所主吉凶。
大唐的人马因为提前有所准备,都加了厚衣倒不觉得太寒冷,无不佩服樊梨花多知多能。望着对面芦棚里惊慌失措的突厥君臣,皆面含讥讽。薛丁山看着漫天的大雪微微一扬面,任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长长地叹了一声。姜须、徐青相互看了看,连忙轻轻碰了碰薛丁山。薛丁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回头望着祭坛上的樊梨花。
樊梨花祭告完天地,将白绫焚了。转过身,面南背北停身站好,微微一招手。修敏泪流满面地捧着宝剑踟蹰行来,来到樊梨花的身旁跪下,双手把宝剑举过头顶。云兰和雨兰跪在了樊梨花的身后;雪兰、侯静等人跪在了两边;旁边侍奉祭礼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徐茂公整理衣冠长揖到底;苏江也深揖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