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看着薛丁山充满憧憬的目光,脸上浮出一抹欣慰的微笑。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平辽王世子,唐天子爱臣的荣耀并没有磨灭他心里的那份淡泊。听他说起生儿育女,心中掠过一丝痛楚。半晌,将面颊偎在他的肩上望着满池的碧荷,说道:“云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和那些权势熏心之辈迥异。”薛丁山笑道:“我小时候看多了百姓们背地里怎样骂那些为官做宰的,我可不想连累子孙跟着挨骂。”樊梨花嫣然一笑,没说话。
夫妻二人静静地依偎着,望着明月下的绿柳碧荷。只看他们俊逸秀雅的脸上浅浅的微笑也可以想见彼此的心中是多么甜蜜。
云兰见天近二更薛丁山和樊梨花还没有回来,怕夜深露重樊梨花被风侵扰,便拿了一件大红锦缎斗篷出了忆兰轩一路寻找。一直找到荷花池边才看见他夫妻相依在亭子里低语。云兰轻轻叹了一口气,暗道:“小姐历尽艰难终于能和姑爷好好在一处坐一坐了。明天姑爷又要回大营述职,平常人家的夫妻两厢厮守是再平常不过的,可对我家小姐来说却是难么难得。唉!”想到此,云兰不忍上前打搅,返身又回去了。
薛丁山捏着樊梨花有一些凉凉的素手,说道:“夜深露重,回去吧。”樊梨花点头,说道:“你明天还要早起,也该早些歇息。”说着,站起身来。薛丁山扶着她离开亭子,回到忆兰轩。
云兰早已经收拾好了衾枕,捧来了净面水,又准备两盏红枣莲子羹。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了过来,“姑爷,小姐,怎么才回来了?夜深风寒,我准备了热羹。姑爷,小姐暖暖吧。”樊梨花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天不早了,你也去安歇吧。”云兰答应着,出去带上门走了。
夫妻相视一笑,吃了点儿东西,漱洗已毕,蹬榻安寝。
薛丁山在枕上衾中抱住樊梨花,一皱眉,说道“好凉的身子,一定是受了夜风。你禁不住何不早说,也好早点儿回来,何苦要挨冷受冻。”樊梨花一笑,道:“我生来的阳虚体寒,三伏六月身上也是凉的,并不是受了冻的缘故。”薛丁山说道:“前两天怎么不觉得啊?”樊梨花又笑道:“前两天一直在屋里没出门,又是锦衾裹着所以不似今天这么凉。”薛丁山心里一动,笑道:“难道是前生用雪水灌溉的缘故?”樊梨花笑道:“你怎么还记着它呢?坊间传言罢了当不得真。”薛丁山笑道:“怎么当不得真?三掌之誓我可是记得牢牢的。”
樊梨花用自己圆润的玉臂抱住薛丁山的双肩,笑道:“我也牢牢记着呢。唉!你的那个什么棋局真的准吗?”薛丁山失笑道:“这不过是新婚夫妇闺中的一个游戏,谁去计较准不准哪。”樊梨花若有所思,说道:“你希望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薛丁山一笑,“都好。”樊梨花一撅嘴,说道:“你没说实话。”薛丁山捏着她的腮,说道:“我怎么没说实话?”樊梨花哼了一声,道:“婆母早盼着抱孙子呢,你心里不是想着早点儿让婆母如愿吗?”薛丁山笑道;“你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母亲正担心你身体虚弱,禀赋不足能不能结下珠胎呢。”樊梨花叹了一口气,没说话。薛丁山看着面现忧虑的樊梨花,问道:“怎么了?”
樊梨花微微一锁秀眉,叹道:“这也正是我所忧虑的。那一年我执意抗婚被父亲鞭笞,因为调治不及时损伤了脏腑脉络。师父说过很有可能会影响到生育。云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万一我真不能生育,岂不是要害你背上不孝之名了?”薛丁山看着满眼忧虑哀伤的樊梨花好生心疼,说道:“无心弑父的罪名我都背上了,还怕一个无后吗?凝卿,别多想了,只要你我恩恩爱爱的比什么都好。”樊梨花说道“虽是如此,让你后嗣乏人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想窦仙童和陈金定也不是寻常脂粉,不如你就把她们收纳到身边以备生育。”薛丁山一皱眉,半嗔半怜地说道:“我们才刚成亲几天啊,怎么就断定你不能生育呢?即便你真不能生育,我也绝不纳妾。我们不是还有瑛龙吗?怎么能算后嗣乏人呢?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樊梨花看着薛丁山闪亮的俊目中满满的真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含羞轻启樱唇在薛丁山的唇上吻了吻。薛丁山又惊又喜,往日都是自己主动亲近,樊梨花半推半就的应和。今天樊梨花破例主动亲吻他,薛丁山顿时意乱情迷,紧紧抱住樊梨花回她一个缠绵狂热的亲吻。直到樊梨花由于窒息微微战栗才松开她。樊梨花娇喘微微,粉面生春,半含娇嗔说道:“你又没轻没重的。”薛丁山笑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怪不得我。”
“你……”樊梨花脸更红了,“以后不理你了,免得你说我招惹你。”说着,便推薛丁山。薛丁山连忙笑道:“好凝姑,我绝没有轻薄你的意思,夫妻之间本该如此。”抬手要去解樊梨花的罗衣。樊梨花挡住了他的手,说道:“别闹了。天色不早,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弄得没精打采的到大营里,还不让姜须等人笑话埃”薛丁山笑道:“放心,你见我在人前何时没精打采过?”一边亲吻着樊梨花的颈项,一边解开了她身上的粉红罗衣。樊梨花知道明天他着一去必然是百般忙碌不知何日能归,便也不再推脱,打点起满心柔情与他共赴巫山。
云散雨歇,薛丁山在樊梨花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终于有妻子的样子了。”樊梨花羞得满面绯红,嗔道:“没想到平日端庄威严的冷郎君也是这等轻狂。”薛丁山笑道:“你我是夫妻,就是再轻狂一些也不为越礼。”樊梨花瞪了他一眼,说道:“都三更了,还不睡觉,只管饶舌。”薛丁山轻吁一声,笑道:“是也该睡了,倒真是有些困倦了。”说着,掖了掖锦衾,夫妻相依而眠。
次日,天色刚刚见亮,樊梨花就醒了。轻声唤薛丁山,“云郎,醒一醒,该起了。”薛丁山睁眼看了看,“这么早啊?”樊梨花笑道:“不早了。起来梳洗梳洗,再整理一下公文也就不早了。”薛丁山叹息道:“不在朝堂也要待漏五更。起!”起身整理衣服。樊梨花忙也要起身,被薛丁山按住了,“你又起来做什么?天还早呢,再睡会儿吧。我去书房梳洗。”樊梨花帮着他收拾好衣带,说道:“万事当心。”薛丁山点头,说道:“放心吧。好好将养,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樊梨花微微一笑,“知道了。”薛丁山给樊梨花提了提锦衾,说道:“天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走了。”说着,转身要走。樊梨花又喊了一声,“云郎。”薛丁山又回身在床边坐下,摩挲着樊梨花的腮颊,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柔声说道:“我一定尽量早点儿回来。”樊梨花嫣然含笑,用手推着他说道:“快走吧。”薛丁山这才站起身来,出了内室,开门下楼走了。
樊梨花一直看着薛丁山出了房门才又躺下了,望着销金帐上的牡丹花再无睡意。时光总是飞快的,转眼间成亲已经七天了。虽然说前几天磕磕绊绊不尽如意。剩下来的这几天却是恁般令人心醉。任自己往日受了多少苦,这几天的美好时光足可以抵得过了。枕上衾中仍能感觉到薛丁山留下的余温和气息,樊梨花想起夜间的缠绵不禁又绯红了面颊,芳心一阵轻颤。
神思恍惚间已是日上三竿,外室传来云兰走动的脚步声音。樊梨花这才收回思绪,连忙起身整衣,搴帏下地。云兰见她起来,连忙拢起闺门上的绣幔,说道:“姑爷什么时候走的?我上来的时候,门就已经开了。”樊梨花含笑说:“刚交五鼓就走了,今天头一天述职,不能去的太晚。”
说话间,云兰服侍更衣梳洗已毕。又送上一盏冰糖银耳羹,樊梨花吃了,服了药,漱完口,便到柳王妃房中晨剩
施礼毕,柳王妃叹息道:“丁山一大早就给我施礼,说到大营述职。你们新婚夫妇本应该守房一月,才算全礼。丁山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又让你一个人独自守着那个屋子了,只怕不大吉利埃”樊梨花连忙赔笑,说道:“官身不自由,将军代理三军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怎可因私请而废公事。吉与不吉,只要我们夫妻恩爱,同心同德,就是不吉利又能如何?请婆母宽心。”柳王妃点头笑道:“媳妇说的也是,是我太多虑了。”
樊梨花陪柳王妃说了一回闲话,服侍过早饭,这才辞出回忆兰轩。
薛丁山不在,樊梨花一个人在房里又觉得闷闷的没个说话的人。独自在绣榻上闷坐了一回,到书案前查看三关外的地形图,盘算兵出三关之事。又有窦玉仙等人过来说话玩笑一回。
倏忽间已近掌灯时分。云兰进来说:“小姐,荀清来说话,说姑爷大营里事情多,今天晚上怕是回不来了。请小姐早点儿安歇,不必再等着了。”樊梨花有些失望地轻叹一声,说道:“知道了。告诉他,让姑爷多加小心,千万当心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云兰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去说。”说完,下楼去了。樊梨花望着刚刚点燃的红烛摇摇头,又叹息一声,斜倚在绣榻上出神。
云兰回来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笑道:“小姐,想姑爷了?这才一天没见着就想成这样,我看若是三五天不见,小姐还不得闷出相思病来埃”樊梨花脸一红,笑嗔道:“小丫头又胡说。”云兰笑道:“小姐的样子分明就是,还说我胡说。小姐也真是,姑爷又不是一去三五年不回来,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何至于闷闷成这样啊?原先一两年不见的日子也多,也没见小姐这样想埃难道成了亲和不成亲就是不一样?”樊梨花脸更红了,抬手要打她,嗔道:“你还说。”云兰一笑,转身跑了。樊梨花也并非真心想打她,见她走了也就罢了,叹一口气又懒懒地歪在了绣榻上。
吃过晚饭,闷闷地翻了几张书,便解衣而卧,拥着锦衾辗转至二更才睡了。
自此,樊梨花每天除晨昏定省,和薛郁莲姐妹,窦玉仙等人闲话几句之外,就在房中盘算如何兵出三关。薛丁山因为昼练兵马,夜批公文,只趁进行宫上表的空隙回来过一两次。也是来去匆匆,只得说几句话的功夫。惹得樊梨花又是心疼,又是思念。
时光荏苒,在樊梨花的幽思辗转中一晃将近半个月过去了。不知为何,近两日总觉得十分困倦,不管昼夜睡也睡不醒似地,又兼饮食懒咽,晨起欲呕。这一天竟是滴水入喉便呕吐不止,直吐出血丝来才作罢。
看着恹恹欲睡,茶饭难进的樊梨花,可急坏了云兰,恐怕她病情又有反复。晚间准备了一点儿清淡的饭菜,劝樊梨花吃饭。樊梨花只勉强吃了一点儿就命收拾了,云兰见她实无食欲只得作罢,服侍漱洗毕。在廊下嘱咐雨兰等人仔细听唤,自己抽身来找薛郁莲。
薛郁莲刚从柳王妃房中回来,见云兰匆匆而来,连忙问道:“急匆匆的找我,有事?”云兰连忙说:“大姑奶奶这两天忙,也没去看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又病了。”薛郁莲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刚停了药没几天怎么又病了?难道反复了?”云兰说道:“倒也不是。小姐这次的病和以前的症候不一样。总是困倦不堪的样子,一天从早到晚若是没人叫能睡十二个时辰,茶饭懒咽,不好的时候还呕吐不止,看样子怪难受的。大姑奶奶去看看我家小姐是怎么了。”
“哦。”薛郁莲听罢,低头想了想,笑道:“放心吧,你家小姐没玻”
“没病?”云兰让薛郁莲说糊涂了。“可是,小姐的样子很不好埃”
薛郁莲笑道:“好吧,我随你去看看。”令云兰引路,出了自己的卧房来到忆兰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