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三人说话之间,薛金莲早去了大衣裳盘膝坐在绣榻上,笑道:“你们去内室睡吧,我就在这里了。姐姐给我抱一床被子过来,要嫂子的新被子。”薛郁莲笑道:“小妹,你也太懒惰了一些,拿条被子才几步路埃”薛金莲“嗤嗤”一笑,说道:“当妹妹的让姐姐拿床被子使不得吗,就说我懒惰。”云兰从碧纱橱里抱了一床锦被绣褥出来,把榻上的小几挪到一边,铺好绣褥,笑着说道:“二姑奶奶不是要陪我们小姐吗?怎么又要睡在榻上了。”薛金莲笑道:“小丫头,你还馋我。要紧的我生气呢,你还不忘了再提醒提醒我。等我来世托生成男儿身再陪伴你们小姐吧。睡了。”说着话,将被子抖开盖到身上,躺下蒙了头。
薛郁莲和樊梨花看着她撒娇不约而同的笑了。云兰在内室的象牙床上收拾好了衾枕,自去休息。薛郁莲关好门窗,放下帘幔。这才和樊梨花姐妹二人去了外面的大衣裳,各自归衾。
樊梨花躺到床上,却睡意顿失。眼睛盯着销金帐的帐顶,心里想着薛丁山到底为什么没回来。越想心里越乱,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两年前的事情来了。刚刚平静了一点儿的心,再次纠结了起来。心里越乱,越没有睡意。越是睡不着,心里越加烦乱。扭过头来看了看薛郁莲。薛郁莲闭目合睛似乎是安然入梦了。樊梨花索性坐了起来,抱着膝,托着腮,望着销金帐外的烛光发呆。
其实,薛郁莲并没有睡着。但是,她知道樊梨花心思缜密,倘若起来相劝,只能让她更加胡思乱想。如若哪一句话不小心露出破绽,被她识破谎言,这一片苦心就白费了。所以,薛郁莲只管合睛而卧,任由她一个人独坐发呆。
樊梨花没情没趣地坐了半晌,无精打采地又躺倒了枕上。合上眼睛眼前仿佛是飘落的休书;薛丁山冰冷的目光;又仿佛看见他马上挥戈,一身的征尘;忽然又见他身上带着血站在窗前。……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鸡啼,樊梨花乍然惊醒,原来又是梦中。
窗棂之上已经晨光初现,透过大红的绣幔映得房中十分和煦。薛郁莲和薛金莲姐妹早已经起来了,正在外面梳洗。樊梨花急忙也从床上下来,披上衣服出了内室。
薛郁莲见她出来,说道:“醒啦?我看你睡意正浓就没有叫你。”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晚间有些失寐,所以醒得晚了,让姐姐和妹妹见笑了。”薛金莲笑说:“这算什么。若不是姐姐叫我,我还想再多睡一会儿呢。”薛郁莲笑道:“怨不得你的武艺都荒废了,就是这么睡的。凝姑啊,我们要去晨省,先不能在这里陪着你了。你啊,一会儿别忘了吃药。”樊梨花一笑,说道:“姐姐只管去吧。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人时时陪着吗,那我也太娇贵了。”薛金莲说道:“一会儿去看看哥哥醒过来没有,好好训训他。不管什么日子只顾着自己的面子喝那么多酒,害得嫂子替他担心。”樊梨花微微一笑,没说话。薛郁莲和薛金莲梳洗好了,又安慰了樊梨花几句才出了洞房。
薛郁莲姐妹二人从忆兰轩出来回到内宅,到柳王妃的卧房晨剩
柳王妃也刚刚起来,正由侍女夏荷服侍着梳洗。姐妹两个人进来施了礼。
柳王妃就问:“你们和梨花怎么说的?“薛金莲说道:“就按母亲说的,说哥哥被姜须他们灌醉了,怕搅扰嫂子送在书房里了。”柳王妃点了点头,说道:“事情紧急也只能先用谎言瞒骗一时了。梨花相信了吗?”薛郁莲一笑,说道:“母亲哪,您的儿媳妇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话怎么能骗得了她埃只不过是碍于女儿家的颜面不好意思当面追问罢了。昨天夜里一夜也未曾安枕,天将黎明之时才略微睡了一会儿。”柳王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突厥也没眼色偏偏这个时候来劫粮,倘若梨花知道我们骗了她岂不是要多心的。”薛郁莲笑说:“人家可不就是挑的咱们大意防守松懈的时候才来吗?母亲也不用担心了,等云峰回来再告诉梨花实情,她会明白大家的苦心的。”柳王妃说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已经让景山去打听了,一有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说话时,侍女仆妇摆上饭菜,母女三人吃了饭,漱洗已毕。柳王妃命人焚了几柱清香,求告天地神祗保佑薛丁山平安回来。
午时时分,薛景山一脸喜色的从外面回来了。进来先给柳王妃施了礼,说道:“请母亲放心,兄长已经如数把粮草拦截了回来。这会儿正在大营里处理善后的事情,稍晚时候就能回来了。”
柳王妃听了,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说道:“谢天谢地啊,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来了。”薛金莲“噗嗤”一笑,说道:“母亲就只知道担心哥哥。”柳王妃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不担心你们谁啊?自从二十多年前你的爹爹投军一走,这么多年我这颗心就没有落过地。先是担心你的爹爹,后来又担心你们兄妹,担心梨花,担心一虎,……唉!谁让咱们家是武将出身呢。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我能不为你们担心吗?担心来,但心去,你的爹爹还是为国捐躯了。这倒好不用我再为他担心了。可是,你们兄妹倘若再有点儿意外可让我怎么活啊?”柳王妃说着话,脸上不由得现出了几分无奈和忧伤,眼睛里也有一些湿润。薛郁莲急忙说道:“云峰这不是回来了吗?母亲应该高兴啊,何苦再说这些伤心之事。”柳王妃长叹了一声,说道:“好,我不说了,我也知道你们不爱听。你赶紧去和梨花说一声吧,别让她再胡乱猜疑了。”
“是,女儿知道了。”薛郁莲答应着,说道:“母亲就不要再烦恼了。如今云峰已经回来了,今夜便可以和梨花锦瑟和鸣,等来年给母亲生下一个孙儿。母亲就可以弄孙为乐颐养天年,过去受的苦,做的难也都可以抵得上了。”一句话引得柳王妃笑了起来,说道:“还是我的女儿会说话,我盼的就是这一天。好了,你别在这儿劝我了,赶紧和梨花说一声去吧。”薛郁莲见柳王妃脸上有了笑容这才辞了出来,离开内宅到忆兰轩。
樊梨花送走了薛郁莲,在云兰的服侍下梳妆更衣已毕。勉强吃了点儿东西,又服了药。独坐在梳妆台前想着昨天晚上薛丁山为什么没有回来。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没头绪。
樊梨花正望着铜镜发愣,云兰进来回说:“小姐,柳小姐和窦小姐来看小姐来了。”
“哦。”樊梨花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快请她们进来。”说着话,站起身来迎到外室。云兰挑起了帘子,说道:“二位小姐快请进,我家小姐亲自迎出来了。”随着话音,柳如烟和窦玉仙走了进来。姐妹二人已经听云兰说樊梨花有心事,进来一看,果然见她双眉微锁。窦玉仙笑道:“姐姐一个人在屋子里也不觉得闷吗?我天天在这府里圈着也闷了。今天没什么事特意来向姐姐请教一两局棋艺。”樊梨花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妹妹有此雅兴,愚姐少不得奉陪一局。云兰,拿棋枰来。”
云兰也巴不得有人能分一分樊梨花的心,见说要下棋急忙在绣榻上放下小几,摆好了棋枰和棋子。
樊梨花说道:“妹妹请。”窦玉仙说道:“姐姐请。茵妹妹烦你观局。”说着,两个人上了绣榻,在小几两边坐好。柳如烟分棋,樊梨花占了白子,窦玉仙占了黑子。由樊梨花开局先落一子,窦玉仙有意消磨时间故意落子很慢。这一局棋一直下到午时还不见首尾。
云兰来请吃饭,两个人相视一笑,樊梨花弃子说道:“罢了。妹妹的消耗之术实在厉害,愚姐认负。”柳如烟笑道:“瑶姐姐这棋下得真让人心急。先别动,吃完饭再接着下,我倒要看一看你们今天能不能分出胜负。”窦玉仙一笑未语。
三个人起身洗了手,坐下吃饭。刚刚吃完了,正要漱洗。薛郁莲挑帘进来,笑道:“哟。你们好早埃”樊梨花连忙说道:“姐姐吃饭了没有?”薛郁莲说道:“我哪里顾得上来埃你们还有饭吗?”云兰忙说:“有呢。大姑奶奶都忙什么了,连饭都顾不得吃。”薛郁莲笑道:“我自然是有事的。我陪着王妃烧香拜佛求佛爷保佑你们姑爷早点儿平安回来。”
樊梨花一愣,连忙问道:“姐姐不是说将军昨天晚上喝多了在书房里歇息的吗?”
薛郁莲笑道:“那是怕你着急没敢和你说实话。昨天下午姜须来报,从寒江关调来的粮饷在琅琊寨被突厥潜伏的的人马劫了去,云峰领着人去设伏拦截故此才没回来。”
“什么?”樊梨花闻言大吃了一惊,慌忙问道:“姐姐说粮饷被劫了?”
薛郁莲连忙说道:“哎呀!怕你着急才没敢跟你实说,你又急了。放心吧,云峰五路分兵已经如数拦截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大营里处理善后呢,下午就能回来。”
“唉!”樊梨花一跺脚,说道:“都怪我一时大意没料到突厥会在白虎关之内潜伏人马。若是早料到了,派人马清剿何至于有今日之遗祸。眼下粮饷接济困难,倘若这批粮饷真丢了势必会影响军心稳定,我的罪责就大了。”
“军师,军师,有事先知。依我看,这件事要怪就怪徐军师。”窦玉仙说道:“是他没掐算明白。”
薛郁莲笑道:“瑶儿贯会说这些实话。谁能想到突厥的人敢于冒险潜进白虎关界内埃好在粮饷及时追回来了,不管是谁的过错都可以做一弥补。凝姑啊,你也不用再自责了。”
樊梨花摇了摇头,说道:“别人的过错可以弥补,我的过错却不能就这么掩饰过去。我身为三军司命,谋划筹算是我的职责所在,谋划不到就是失职。出了这么大的事全是我失职之过,我要上表自贬,请皇上按律责罚。否则,只怕难以服众。”
薛郁莲想了想,说道:“不管是不是你的责任,你是三军司命,这个责任也应该由你来负。上一道本章把责任揽过来堵一堵悠悠众口也好,圣上也未必会有什么责罚。”
樊梨花说道:“姐姐这话说得,好像妹妹是故意走过场似地。惩戒是一定要有的,只不过看圣上的意思罢了。雨兰,赶紧准备纸墨,我要用。”雨兰答应,自去准备纸墨。樊梨花来在书案前思索如何拟表。
此时,云兰已经另盛了饭来。薛郁莲落座吃完了饭,洗漱已毕,让云兰等人收拾出去。起身看了看小几上的棋局,笑道:“这是谁布的局?”柳如烟说道:“是凝姐姐和瑶姐姐。”薛郁莲笑道:“这个局只怕下到后天也没个输赢。行了,先收拾了吧。凝姑啊,明天就要拜见翁姑,祭拜宗祠,分名定份了。该准备的都要准备准备。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身礼服,一会儿就送过来,你试试看合不合身。香烛祭礼都是有规定的数目的,行礼也是有规矩的。只怕到时姜须,秦英等人还要前来观礼。你千万小心别留下话把儿让外人絮叨一辈子。”
樊梨花听着薛郁莲的谆谆教诲心里一阵温暖,不觉得眼睛有些湿润,感激地说道:“姐姐的话我记下了。”话音未了,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薛郁莲笑道:“哟!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一转眼又眼泪汪汪的了?”樊梨花揉了揉眼睛,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比我的亲姐姐还疼我。事事都为我想到了,安排好了。今生今世能有一个这样的好姐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