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找出从第一次见到她至今的所有记忆,却是发现除了那一次道冰凝山庄向她询问七公子的下落,自己竟然从未真正地与她交谈过,每一次在看见她净澈沉敛的眼眸之后,骤然就变得沉静下来,所有的焦躁都会一扫而空。
尘如语啊尘如语,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为何偏偏在我从混乱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正想认真地认识你时,你却突然就这么消失了?
“少爷。”黄衣姑娘缓缓走来,看到他沉静却失落的神情,心中一阵难过。曾几何时,这双眼睛满是纨绔与不羁,任谁也别想让他静默下来,而今,只眨眼间,他就变了一个人。
这何曾是那个任性顽固的陆少?
“嗯——”陆云韶轻轻应了一声,示意夏亦在身旁坐下。
“少爷,这位老先生不知道,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知晓,我们再找别人问问看吧。”夏亦小声安慰道。
“不用了——”陆云韶却只是淡淡一笑,挥了挥手,眼底是深深的失望,“连他都不知道的事,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可是消失多年的剑神韩柏子,在他失踪的这些年里,他一直游走于大江南北,收罗了无数江湖事迹,更何况他连那一对玄天软剑都送给了尘如语,可见他和尘如语交情匪浅,如今,还有谁能比他更清楚尘如语的事?
原来,时间真的就如同手心里的沙粒,一不小心就从指缝里流走了。
还记得半年前,为了一听尘如语的事迹,自己也曾给那个说书的小老头送给银两,只是那时无论态度还是动作,都是带着他特有的嚣张气息,而结果是他也确实如愿了。而今,他再一次给这个小老头送去银两,带着十分的诚意与谦谨,只为了想知道那个女子是否尚在人世,却反倒无功而返了。
呵!这就是命吧。
有心求不得。
如今,翎瑶夫人走了,尘如语走了,就连叶大哥也莫名其妙、一声不响地消失了。所有人都在无声无息之间,悄悄离开了他,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琼花城,偌大才陆府,从此,这里再也没有了关于那两个人的传闻。
便只有陆府的商号,以保修的神话之身立于琼花城,立于江湖之中。
“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夏亦柔声提醒道。
骤然听到夏亦柔和轻缓的声音,陆云韶略有激动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又定定地坐了一会儿,点点头,“嗯”了一声,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店里的伙计们纷纷低头让道,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他们对这位年轻的主人还是有着难以言喻的敬重之情的。想当初不醉不归被无痕组织一把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这个被所有人认为毫无能力、一无是处的年轻陆少,吩咐伙计们在五天之内将不醉不归的大楼重新建起,且完全是按照原先的模样,他给出的建造图与之前的不醉不归丝毫不差,之后又用五天的时间让酒楼里的生意恢复起来,做事果断决绝,全然不似传闻中的游手好闲,狂妄无能。
现在,其他的商号也在他的打理下全都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意往来,陆府终于没有败在他的手上。
爹,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他沉沉的叹息声再一次引来夏亦关切的目光,看了看他问道:“少爷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他说着摇了摇头,再看向夏亦时,眼神有一丝温和,“我只是觉得,陆府欠了你和寒之一份情,一份沉重的情,不知道该怎么还。”
“少爷!”夏亦惊呼一声,脸色微变,“少爷你不要这么说,老爷对我和寒之有救命之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可是,你们已经把该还的都还清了。爹已经去世很久了,如今既然我是陆府的主人,就该还你们自由。”
“少爷——”
夏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陆云韶抬手打断了。
“如今,你们年龄都不小了,是该为自己的人生做些打算的时候了……”陆云韶说着看了夏亦一眼,其中意味已然十分明显,“该想想找个人成家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夏亦已经不再辩驳,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隔了半晌方才抬起头,看向陆云韶的一双水眸隐隐闪着泪光,“我曾经发过誓,今生今世都要留在陆府,绝对不会离开,我夏亦生是陆府的人,死是陆府的魂。既然少爷认为我该嫁人了,那就劳烦少爷做主,在陆府之中为夏亦选一个人,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是少爷选的人,我就一定会嫁。”
“夏亦——”陆云韶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夏亦已经转身离开。
看着她鹅黄色的背影,陆云韶久久不曾挪动自己的脚步,继而凄凄一笑,却是无奈而苍凉。
鹅黄色,又是鹅黄色。
夏亦的衣服就数鹅黄色的最多,只因为小时候他曾经说过一句话:“鹅黄色很好看啊,女孩子穿着鹅黄色的衣服,给人感觉很娴静,很温暖。”
在后来的几年里,夏亦的衣服几乎全都换成了鹅黄色的,而事实上,她确实是一个娴静温暖的姑娘,这么久,一直无怨无悔地守在陆府,守在翎瑶夫人身边,即使明知有危险,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她为陆府做了太多。
可是陆云韶心里却很明白,她做这些,除了是报当年陆苍涵的救命之恩,更多的是因为他,陆云韶。他清晰地记得,在夏亦中毒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去看她,不止一次听见她在昏迷之中喊着“少爷”,而他,也非木头人,夏亦对他的感情,他不是感觉不到,也不是他介怀二人的身份问题,而是因为,在他心里,还装不下她。
至少现在,他还不能。
正沉思间,一辆马车从身旁经过,他让到一边,准备赶回陆府,却在不经意间瞥见马车的窗帘,骤然脚步一滞,皱起了眉头。
那辆马车并不算华丽,与普通人家的马车无异,只是用来坐马车的布料有些怪异,上面的图案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在收到那笔神秘的银两之前。而现在他是第二次见到了,尤其的窗帘上的图案最为显眼,咋一看去就好像是一个“一”字,仔细看来却又变成了一道从中裂开的缝隙一般,和之前给他送来银两的箱子里留下的那张字条上的记号几乎无差。
莫非,这就是当时给他送来银两的人?
想到这里,陆云韶定了定神,抬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