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一阵细碎的吵杂声惊醒的。
“是谁?”楚歌揉了揉眼,坐起身,披了件外衣出门,就看见一个黑影往隔离区的方向走去。患疫病的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需回家慢慢调养便可,而明天就是火烧隔离区的日子了。这个时候,是谁要去隔离区做什么呢?楚歌不禁拉紧了外衣,紧跟上那抹黑影。
来到近处,他才发现那人并不是孤单一人,那人的肩头赫然还扛着一人!楚歌惊骇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失控地喊出声,心里则早已慌乱不堪,他该怎么办?
那人来到了一间病舍前,推开厚重的门,将肩头的人毫不怜惜地甩了进去。
“月姐姐!”当看到那敞露在他眼前毫无意识地脸时,楚歌再也抑制不住地惊喊出声。
那人随即闪到他的面前,一把捂住他尖喊不已的嘴。
楚歌惊恐地瞪着面前唯一露在黑布外的一双浑浊的眼,手脚不停踢打着。
“小主子!”
“全叔!”这个称呼太过特别,他知道,只有一人会这么称呼他。停下了挣扎,楚歌颤抖着伸出手拉下那蒙面的黑布,不意外地看见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真的是你!你打算对月姐姐做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了小主子。”福全再看向悬月,确定她没有苏醒后,当机立断地抱起楚歌往城中疾弛而去。
“放开我!”风“呼呼”地从他耳边经过,让他几乎连睁开眼的勇气也没有,“你打算做什么?”
“带小主子回宫,那本不是小主子应该去的地方,娘娘已经担忧多日。”福全低声说道,飞掠的脚步不但没有放慢,反而加快。
“你不能这样!你要对月姐姐做什么?”两旁的树在不断向后退去,楚歌知道,他已离那间屋子越来越远了。
“惟有她的死才能成全我们的千秋大业。”
他打算烧死月姐姐!
这个认知让楚歌再度拳打脚踢起来,“你放开我!”
然那横在他身上的手臂却是越箍越紧。楚歌惶恐地往后头望去,竟是连那处的灯火也看不见了。狠了狠心,他对着福全的耳廓用力咬了下去。福全没想到他会如此,一个不查松开了手,失去了托扶的楚歌掉落了在地,连翻了两下,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
“小主子!”福全跟着落至地面,却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踢开脚边的灌木,福全继续往前搜去。
直到耳边又恢复了寂静,楚歌才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矮沟里爬了出来。他的手脚早已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用手背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楚歌咬着牙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回走着。他知道,他必须赶快,赶在天亮前回去!
可是他已经走了多久,扭到的脚已痛到麻木,天也已经亮了,而那道城门好象依旧在遥远的前方。
“月姐姐……”楚歌呜咽着,泪珠不甘地接连涌出了眼眶。
“小九!”策马经过的尉辰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最小的弟弟,还如此狼狈。
楚歌仰起泪迹斑斑的小脸,看到白马上的尉辰,仿佛看到了绝望中的希望,“二哥,救救月姐姐!”
尉辰的脸立刻苍白一片,他没想到自己终究要赶不上了。“上马说!”没再多想,他捞起楚歌的身子,一分也不敢耽搁地向前赶去。
心猛地咯噔了一下,重楼捂上心口,不明白这不祥的感觉是为什么。
“四爷?”
重楼茫然地眨了眨眼,“东西都整理好了?”
“回四爷,都好了,”展风拱手回道,“已经可以起程了。”
心慌地更厉害了,甚至有些扯痛,痛地让重楼忍不住大口地喘着气。
“四爷,你怎么了?”展风立刻上前扶助他。
“月儿呢?”重楼抓住他的手臂急问。
展风困惑地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回答,仓皇冲入屋内的葵叶已抢先一步证实了重楼心中的不安,“悬月不见了!”
当楚歌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熊熊燃起,火红的颜色深深地震撼着他的心。
“在哪一间?”尉辰猛摇着他小小的身子,急急地问道。
“这间!”
尉辰放开他,刚要往前跑去,却被几个侍卫拦住,“二殿下?九殿下?”
“灭火,快点灭火啊!”尉辰搁开他们的手,大声吼道,“里面有人!”
侍卫们互看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跑去提水。然火势在大风的助长下更加壮大,显然已经等不到他们提水来灭火了。
“月儿!”尉辰悲喊一声,重重地撞向那扇铁门。那门已被烧得通红,热得烫人,可是尉辰就像感觉不到源源传来的热度,一再撞门,企图撞开它,却是徒然,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越烧越大。
“让开!”一道长鞭如银蛇般劈向那扇铁门,深重的力道立刻打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重楼一个优雅地转身,收回的银鞭再度劈向那道口子,打开一个豁口。
“展风!”随着他的一声长啸,展风闪电般地抽出大刀,砍向那口子,转眼间,厚重的铁门就碎成了好几块。
“月儿!”顾不上那骇人的火势,重楼推开展风试图拦阻他的手,直往火里冲去。
另一头,尉辰也拨开了阻拦他的侍卫,冲进了火常
周身的温度在不断升高,悬月蜷缩在墙角,徒劳地想睁开缚住自己手脚的绳子。一根横木带着火向她砸来,她就地打个滚,险险地避过。
四周都是火焰,厚重的烟雾层层弥漫,熏出了她的泪,呛哑了她的嗓。
看来,这次“她”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药晕她,捆绑她,点她哑穴,断绝了她所有的生路。
悬月在心中苦笑着。
想她一身利落身手,竟落得如此下常她终究是斗不过“她”的吧?她还未出手,“她”已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她。
她,终究是不适合这样的生活呢。
眼前烟雾缭绕,她吸进了太多的浓烟,肺要炸开一般的撕痛几乎吞噬了她的意识。
蒙蒙中,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脸上漾着阳光般的笑容。
霁阳,你是来接我的吗?
那小小的人儿缓缓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一旁。
“月儿!”
迷迷糊糊间,她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透过层层烟雾,她看见自霁阳指的方向渐渐靠近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很不清楚。
重楼……
她晃了晃脑袋,极力保持清醒,脑袋却沉沉地不听使唤。
“月儿!”重楼边走边叫道。他已经搜了好几个阁间,却全然没有她的身影。心,随着时间越来越焦躁,紫色的袍衫早被烟熏成了黑色,失掉了他一贯的风度翩翩。
“老四,这样不行!”尉辰拍拍他的肩,“分头行动!”
重楼随意地点了点头。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朝那个被一根横木拦住了门口的阁间走去,甩鞭抽开那根碍事的横木,看见的,是被反绑了手脚,失去了意识的悬月。
“悬月!”他快手松掉了她身上的绳索,轻拍着她的脸颊。
“呃!”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悬月幽幽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始终发不了声。
重楼这才发现她的异样。解掉她的穴道,他将她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还好你没事!”他紧紧地抱住她,犹如重新获得了至宝。
“真的是你。”悬月颤抖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呛得咳嗽起来。
温热的唇,堵住了她的,带着一丝清凉,舒缓了她的气息。
她的眼,近距离地看着他黝黑的瞳,在那里头,她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重楼的眼,在她的面前一直都不是深不可测、蓄意隐藏的呢!
尉辰呆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周身是那样的滚热,可是他的心,却是彻底的凉。
“二哥,我先送你出去!”回过神,重楼已抱着悬月向他走来。
又一根横木摇摇欲坠,重楼眼疾手快地甩出银鞭圈住尉辰的腰身,将他甩了出去。
那当儿,横木掉落下来,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本就造得不牢固的屋子在熊熊的大火中更是摇摇欲坠,浓雾不断喷出,火光更是映红了半边天!
“老四!月儿!”
惊喊间,病舍的屋顶被猛得劈开,接着一道人影飞窜而出,稳稳地落在了空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病舍轰然倒塌。
狭长的眼微眯起,重楼冷冷地看向那慌乱之外一闪而过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