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所有的人都涌入了黑耀宫,一直充满着忙碌气息的夹道,现在是冷清一片,悬月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宫靴砸在地面上发出的闷响。
“嘭”的一声,一朵礼花在天空绽放,即便还是明亮的白日,那朵五彩的礼花的形状依旧清晰。悬月仰起头看着那朵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盛开到极致,然后又慢慢坠落,在将要消失之际,又有一朵更艳丽的补上。她知道,那是礼成的标志。再笑了下,她转过身,继续向皇城的西方走去……
悬月知道今天的婚宴是皇宫里久违的喜事,可是,她没有想到连紫宸宫也冷清至此,冷清到可以清楚地听到藏冬殿传来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重楼!”悬月奔到门口,难以想象房门居然就这样大开着,屋里的窗也没关,四窜的风吹地屋内垂地的轻纱胡乱飘舞着,而重楼,还病着的重楼,躺在床上,无法克制地持续地咳着。
“为什么没人照顾你?春梨呢?展风呢?”悬月关好门窗,倒了杯水走到他的床边,小心扶起他,将杯子凑到他的唇畔。
“我让他们凑热闹去了。展风去找流飞了。”重楼喝了两口,缓了缓气道。
“这也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啊!我去找葵叶过来!”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重楼拉住手。
“你在关心我吗?”他抬脸仰望着她,问。
“我当然关心你。”悬月不解地看着他,不懂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一问。
重楼摇了摇头,松开了手,无意再说下去。
“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重楼点了点头,在她旋身跑出去后,唇边的笑容染上了几度苦涩。
说是去拿些吃的,可是重楼却在天将黑之际才看到悬月端着食盘回来。
“估计今天整个皇宫的人都跑到东宫去了。所以,你将就些。”悬月将食盘推到他面前,有些别扭地说道。
重楼瞪着盘子里没有形状的一堆又黑又黄的东西,好半天才弄明白她所谓的“将就”是什么意思。
“悬月,我好象不怎么饿……”一个饿字的尾音拖得老长,最后不得不结束在她威胁的眼神中。重楼摇摇头,只得拿起筷子,小小地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似乎,只是看起来可怕一些。
外边天已经全黑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开始竞相升上夜空,远处的奏乐声也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悬月拢了拢眉,将尚留着一条窄缝的窗完全关上,彻底隔绝那与这里成鲜明对比的欢乐声。转身回到床边时,却发现重楼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清亮的眼中充满探究。
“重楼,我不是……”知道他误会了,悬月急忙要解释。
重楼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什么都别说,我不想懂。”
“我……”
“我想睡了。”他抬头给了她一个轻浅的笑容,一个好透明又无力的笑容。
悬月垂下头,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得拿开他手里的食盘,扶他躺好,替他拉好锦被,然后,在一旁静静地坐着。
她想,即使她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吧,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可是,她真的不如想象中的难过。
这夜,接连挂了一日超过他二十多年生命中所有笑容总和的尉辰面部的线条终于有了丝丝的僵硬,连带着那笑容也难看了起来。
而枯坐在他身旁一日的罢月也再耐不住累积了一日的疲 惫,小手掩住口,偷偷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累了吗?”捕捉到她的小动作的尉辰凑过去小声问道。
罢月忍不住揉了揉眼,道:“是很累。”前几日要忙着与东宫娘娘点亲、宗庙入谱等,今日又是挺直了腰板坐了一日,想不累都难。
尉辰听罢,抬手招来随伺在侧的玉箫和芙云道:“先带王妃进去休息,这里由我一人来就可以了。”
“是。”
“云海。”待罢月一走,尉辰要唤来那个在门口来来回回,差点没踩平门槛的冷云海,问:“你一个晚上都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冷云海立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举起手,也顺便暴露了一直捏在手里不知该怎么处理的杉木盒。
“那这是什么?”他指着被他举起来的说谎证据问道。
“这个嘛……”冷云海搔了搔颊,眼珠左晃右晃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应付,索性硬着头皮把手里的烫手山芋往他怀里一推,说:“你的新婚贺礼啦!”
“我的?”尉辰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该来的贺礼哪个不是提早就送达了,怎会在这时出现。
“是翁主送来的。”冷云海说完,立刻往后跳了一大步,就怕这人突然失控了起来。
只是那人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捧着那只上好杉木打造的礼盒,眼神渐渐空洞而悠远,然只是一会,他又回过了神,伸指拨开了暗扣,打开了盒盖。
里头赫然是一对上好的鸳鸯对玉,温暖的成色,流畅的线条,在他眼里却是一对极其讽刺的交颈鸳鸯。
他握住那对玉佩,一个用力,两块价值不菲的饰物瞬间成了几块碎石。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啊?”冷云海拾起被他丢在地上的残玉,惋惜地看着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正成了一对死鸟。
“若要弃往日,便要弃得干净。”他起了身,走入下头重宾客中,也不再分神去计较那些人究竟是抱着心思来看待他的婚姻,但凡有闹贺之酒劝来,一概不推拒地灌下腹中。
“何必呢?”冷云海看着那人几乎是自弃般地举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房里坐了片刻便已觉得无聊的罢月忍不住自己掀了盖头,卸下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的凤冠,随意地在屋里走动着,研究着昏黄烛火下一排排的书籍。
她想,尉辰暂时是不会分开的身体入房的,便抽过一本书来想要研究。不想一双大掌自身后攫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拉入了后面的胸膛里。
“啊!”这份惊讶来得太突然,骇得她扔掉了刚拿上手的书,快速旋过身,迎上那双微微染了醉意的眼眸。
“你好象不太想让我揭盖头。”他笑道。
“不是……”她忙解释道,“我只是想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
他点住她的唇道:“外面的人怎么样都好。揭盖头这是一生一次的事,不可以跳过。”
罢月迷醉地看着那人被酒意熏染的更迷人的俊颜,不敢相信这样的男子从此真正为她一人所有。
“来。”他拉她坐上榻,跳过盖头蒙住她娇媚的容颜,再取过称头挑起盖头,让她一张如芙蓉般驼红的粉脸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你终于是我的了。”他一手托起她的香腮,一手环过她的腰际将她压入他的胸怀。
“是你的。”她再度泛红了脸,贴着他的掌心说道。
“我的,”他倾身吻上她的唇,并在她的唇畔低喃,“我的月儿。”
罢月猛然睁大了眼,感觉那道明明是在唤着她的声音却是径自穿过了她的身子投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