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见,自是没有女人什麼事。康煕无意叫齐宣避席,倒是齐宣主动借口请辞。此行身边没有带宫女同行,是因為她知康煕一切要简约,她一向认為自己不需要别人服侍甚多。一人留在房中,打开那扇精致的扇门,抬眼便是蓝天彩叶飞舞,这番景致与宫中相比,实乃不差。但却同样让人不能身同感受,美景掩饰不了那片孤冷,晴天阳亦暖化不了那片凄清。
抚着胸前的玉佩,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却还没开始动作便有人要访。
“啟稟齐贵人,扬州知府莫大人的夫人求见。”门外侍卫进来通传,齐宣在心里掂量两分,便说:“请她进来吧。”
这莫夫人的打扮很富贵,却也不是俗不可耐,估计昨晚应下了一番功夫。头上的金釵适量,却是款款金镶玉,考究程度可见一斑。两只耳垂的长度与耳形极不相符,一看便知必是平日所带耳饰份量之重让它坠下所致,珍珠扣在上面,应是想起遮掩之效,却未料更加显而易见。十指肥短,润泽的表面有大小不一的凹陷感,估计平时可谓宝石争辉,满手皆是戒指。种种跡象不难推论出,她家中必是奴婢成群,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大富之家。想起昨天康煕说起盐商富可敌国,那在这儿做知府的大人也定必肚满肠胃,油水捞得甚足。
“齐贵人住在这儿还习惯吗?”
莫夫人被齐宣免礼赐座,半杯茶的功夫便开始熟络起来:“当初我说要把府里拾缀拾缀,但我家老爷说皇上想在天宁寺附近住下,这不才找了这处园子。若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齐贵人尽管说,民妇再去张罗。”
“夫人客气了,这里的一切都好好,我感觉自己像是已经回宫了。”此话乍听一下是赞扬,内里却是别有涵义。只是以齐宣今时今日的地位而言,自是有份量说,即使别人听得出,也不敢驳她半分。呷了口茶,再说:“其实皇上南巡最怕便是扰民了,这次麻烦人家借个宅子出来,回头我得好声道谢才是。”
“哎呀,贵人主子这话可真是折煞了我们,皇上圣驾光临,只会让这宅子蓬壁生辉,哪有麻烦之理。”莫夫人跟着丈夫在官场打滚多年,人情世故之事懂得比一般妇人要多了去,此时拿出带来锦布绸缎,还有上等的碧螺春献上:“这时节天气较冷,民妇听说齐贵人的随身之物并不太多,唯恐怕着了凉便是不好,所以挑了些布料供齐贵人裁用,请齐贵人别嫌弃才是。”
骤眼一见,份量不多不少,不失官家体面,又不会显得过于体面。这位莫夫人想必在她夫君的仕途上也出了不少力--每个男人成功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差。
“这麼好的料子,我又怎麼会嫌弃呢?赶明儿,给皇上做一身闲服也合适着。这碧螺春也是皇上爱喝的,我就先代他收下了。”这礼物她若不收,只会让大家难看。忍不住恶作剧地想,如今她顶着“齐贵人”的头号走出去,怕是收回来的礼物够她食用一辈子,不如就此过活,何必回宫面对那些争宠的破事儿?只是…谁叫她是女人,一个女人一旦动了心,纵然给她金山银石,也无法让她离开自己所爱的男人。
“齐贵人真是贤惠,无时无刻都掂记着皇上。”
“莫夫人见笑了,我也只是一介妇人,自是以夫君為上。”
这话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若是想在她这里打听消息或者塞礼讨好,那只会白费功夫。果然,莫夫人愣住了大约有半秒钟,接着又咧嘴而笑:“说的是呢,说的是呢。”
这边二人谈笑风生,那边康煕接见地方官员,气氛也是相当轻松。
“好啊,这扬州乃是宝地啊,看你们把这治理得头头是道,朕心甚慰。”康煕中气十足地夸奖,一眾官员戒心大松,只忙着赔笑哈腰,尽挑皇帝喜欢的话说。
“盐课钱粮,关系军国急需,盐课关系国赋,最为紧要。扬州是集聚了眾多的两淮盐商,你们在管理的时候,可有难处啊?”
他是貌不经心地发出一问,张廷玉第一个明白过来,他向胤祥使了一个眼色。胤祥眼观各人面,他们竟是毫不做作,一致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没有,盐商们做生意很是很规矩,严格按照朝廷章法执行,并无私自抬价,暗中牟利等事情发生。倘若发现其一,臣等必定严办!”眾人口沫横飞,说得确切实在,声声效忠,字字真情。
“嗯,那就好。”康煕始终带以笑意:“朕还怕你们因為这钱袋子,有些事情该做的放不开手,不该做的碍于利益关系又得掐着手去做,如今见你们各项施项皆无难处,朕也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这也多亏了皇上圣威所在,奴才们哪敢造次?”
“这里的盐商都一个劲儿地称赞朝廷,对朝廷的各项恩旨只有遵从,从不抗议。”
这些人打蛇随棍上,真把康煕当作什麼都不知情,看他们那些个笑眯眯的奸诈模样,胤祥就觉得有气。可张廷玉甩了一眼神,使得他向康煕望去--康煕频频抚须而笑,那杯茶端在手里好久,却未饮一口。
细看之下,胤祥明白父皇实在强忍怒气不发,捏着茶杯的手指力道可紧…他便知这其中因由,便也忍了一气,知己不宜发作。
“好,大家既是这麼说,朕也放心巡游,这扬州风和日丽的美景可让朕想念了。你们就不需陪行,免得大费周章,扰了百姓不好。再说,当官的即使太平盛世也要办差嘛,该干什麼就干什麼,不必再来折腾。”
扬起手一挥,眾人便挽着袍脚退下。
那杯茶被康煕无声无息地放回桌上,他沉默不语,思量良久才蹙额说道:“传李煦。”
“喳。”
张廷玉应声离开,胤祥留下,便说:“皇阿玛,方才那些官员…”
“官官相卫,朕知道他们都在打马虎眼。”康煕明白地道来:“胤祥,你知道朕為什麼只带你一人前来吗?”
“儿臣愚味,儿臣不知。”他实难猜测圣意為何,那天与胤禛一番言谈,也曾思前想后很久,却始终没有答案。不知道康煕到底要做何事,何故会有此安排。
“有些事情,朕要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