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贵人,你要去哪儿啊?”
“回宫。”
“回宫不是走这边。”
经过身边婢女的提醒,齐宣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回过神来:“现在是什麼时辰?”
“将近午时。”
“哦,我们去膳房选点红豆来,皇上待会儿要喝甜汤。”
这甜汤喝下去,怕是也解不了多少白费心血之苦,唉。
“齐贵人吉祥。”才刚从膳房出来不久,迎面便看见彭同年向她行礼,齐宣知道他应该是向康煕回报而来:“彭大人免礼,怎麼走到这边来了?”
“奴才刚见过皇上,这会儿正准备抄近路出去办差。”
已经见过康煕?齐宣装作什麼也不知道:“那我不妨碍大人了。”
彭同年也没有多说什麼,弯着身腰退下,见他行色匆匆,心中已知昨夜那女子必是说了一堆冤屈,彭同年此时必是去赶着查证一番。
她猜得没错,回到寝宫,康煕已经躺在安乐椅上,但面色却不甚乐,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样。外面明明是艳阳天,屋内却是乌云盖顶,教人不自觉打了一个冷颤。
“皇上这麼早就过来了?不是说中午还要赐宴吗?”
“王公们也没有什麼大事,大家聊了一会便作罢,赐宴的事叫胤礽代办就好了。”他睁开双眼,叫那些下人出去:“你们去准备一下,今天午膳朕在这儿吃。”
“喳。”其实这些事情只要一两个去通传一声便可,但康煕一挥手,大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你刚才去挑红豆呢?”听见她回来的时候放下一袋红豆叫宫女拿去洗泡时得知:“这些事情你叫她们去办就好了。”
“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事,自己去挑好一点。”她握起粉拳為他捶捶腿部,康煕却握着她的手说不用:“刚刚彭同年来了。”
“嗯,我在膳房那边碰见他了,他说抄小路出去办事。”
“昨天救下的那名女子醒了,她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他望着那半边天,喘了一口粗气:“她本是一良家妇女,与妹妹失散被人贩子拐卖到妓院,屡次逃跑皆败,每次被捉回去就是一顿毒打,被迫从妓。”
这个故事,齐宣昨天夜里也能大概猜到八九分,现在听来,那个失散的妹妹极有可能是尚在胤祥府中办差的香花。不过她相信令康煕如此沉重的原因不是这个,她选择沉默,倒引起康煕的好奇:“你怎麼一点也不惊讶。”
“我从民间走来,这些事情也曾听过。”无论历经多少年,逼良為娼始终存在,只是多还是少罢了。
“所以你麻木了?”看得多,听得多,人便会没了感觉。甚至也许不再觉得这是什麼不好的意思,反倒变成无可奈何的理所当然。
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似笑非笑,她怎麼会麻木?只是没有办法,一个女子在世间挣扎生存,最好是学懂“事不关己,己不劳心”这八字真理。有些事情你帮了忙却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明明做好人,却是好心做坏事。人家明明受了你的恩,却也有可能反过来诬衊你是大奸大恶之徒。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在只能依靠自己一人之力的情况下,人…可以做的,只有自保。
她摇了摇头:“如果麻木,我昨天就不会救下她。只是齐儿感觉,皇上刚刚所说的只是故事的上半部。”
“你是聪明的。下半部的故事,连朕都不敢相信--居然她所身处的妓院竟是达官贵人们经常出入的场所,据她说来,那些所谓的熟客全是朕天天上朝所见的朝廷栋樑!更可怕的是,朕在思忖,这麼兴旺的妓院所在之地却是偏僻之所,除了是想遮人耳目,恐怕这幕后之人也是来头不小,说不定还依靠着皇家的关系。”
康煕如此说,齐宣几乎倒抽一口冷气…她知道康煕不是那麼容易让人唬弄,他只要闻得风声,便可以逐步推敲。这件事情若细查下去,待真相浮出水面之时,只怕真的丢不起这个顏面。
“皇上,这件事情…”
“朕已着彭同年去查个究竟,今天晚上,朕要亲自会一会那女子,看她到底还有什麼难言之隐。”
齐宣住了口,她同意康煕的做法,先听听也好。
晚间在彭同年的安排下,康煕和齐宣乔装来到那乡下屋舍,看见洗尽铅华、脸有泪痕不断的纤弱女子,名叫香兰。
“香兰姑娘,这位是我的主子,你有什麼冤情,尽可详尽道来。”
香兰见过无数大官及大富之人,却没有一个气势比得上眼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他留着蓄须,看起来也应是知命之年的岁数,但他双目炯炯有神,有一种让人不可逾视的力量。
“姑娘,你有什麼话不怕说,我们会帮你的。”齐宣见她如此打量康煕,实属不当之举,為恐气氛就此僵住,她率先打破话题:“但你要句句属实,不能有一字虚报。”
“香兰不敢有此念头。”她眼泪又再扑哧扑哧地落下:“香兰得恩人所救,已是感激涕零,那些人有权有势,实不是平常百姓所能得罪的。”
“我还没见过有我不能得罪的。”想当年鼇拜、吴叁桂、噶尔丹,哪个不是力量雄厚要与他一争天下的梟雄?这些“不能得罪”的他都一一“得罪”了,结果还是皇权在手,稳如泰山。
“但他们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大官。”
“哼。”康煕一声冷笑,令眾人毛骨耸然,他说:“大官?就算大如索额图,我都能把他扳倒,你放开胆子说,无论这里面牵扯有谁,无论他是哪家子的皇亲国戚,我都可以為你主持公道。”
索额图权倾朝野,天下间无人不知--眼前这人竟然可以以他為例,想必不是皇爷便是两朝元老,开国功勋。有他相助,说不定真的可以一洗自己满腹冤屈,也省得那些人等再继续持势凌人。
一咬牙,香兰卟嗵一声跪下,双膝仿如钉在地板之上,再也不曾移动身体半分:“青天大老爷,民女求你做主,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