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叁更时分,齐宣準时在船舱下格静候胤禛的到来。
木门被小力推开,在这四处皆静的氛围,声音却也不觉很响:“宣宣。”
“四阿哥。”窗纸暗暗透着月光,映在发上,像是粼光泛泛,亮相生辉。
不过胤禛眼中却出现了落寞的神色,因為他听见齐宣对他已经改变称呼——这意味着什么呢?
“齐贵人。”他心中有所不快,还作了一揖躬。
齐宣心知為何,不过她不想去解释什么,也不需要去解释。她和胤禛之间其实从没真正开始过,也谈不上什么结束。她之所以改口,并不是因為自己身份已获荣升,而是因為她不想胤禛再对自己有所奢望。她未进宫之前拒绝了福晋所提之婚事,进宫之后和胤禛更加没有可能。但是叁番四次,齐宣都看见胤禛眼中对她的情意,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她无法回馈他的情意,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帮助他,免遭他人陷害。
“四阿哥,今天听说你惹怒皇上了?”她没有在现场,不过仍能听到些许风声。
她仍关心自己,胤禛气消了一半,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都怪我不好,在这灾祸连连的时候,还向皇阿玛请旨摆宴。”
“摆宴?”
“是埃”想想可能她是不知道的,便继续说道:“叁月十八是皇阿玛的寿辰,太后為了这件事情,已经来信催了好几次,说是问问皇阿玛该怎么办?”
她明白地点点头:“四阿哥,最近你说话处事要小心一点才好。”
“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你和偏沅巡抚赵申乔是不是素有来往?”
仿若受到了重击一般,胤禛双眼睁得如铜铃般大地看着齐宣,答案已经很清楚。
“你為什么这样问?这次你和皇阿玛出走,是因為赵申乔?”他这样已经等同承认。
“嗯。”齐宣点头:“皇上好像知道一些事情,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迟疑一下,最终眼睛定定地看着胤禛:“你和他之间真的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胤禛低着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太復杂……“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扯进来。”
“我来通知你,就已经扯进来了。”这也是她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在后宫里如此安分守己,别人仍然想要加害于她,更何况胤禛这个四皇子?!她不知道也罢了,可是她既然知道了也就不能坐视不理,置身事外。她把这些天康熙如何视察民情,如果夜会赵敬同的,还有那烧信的事情都告诉了胤禛。
“什么?你说他放任难民成灾却不管?可是沿路走来……是,天下人都知道皇阿玛南巡的行程,他们事行清理安排,也是常有的事情,这也是為什么皇阿玛要微服出巡的理由。”胤禛双眉一蹙,隐沉着一股怒气。
“和太子有关,对吗?”
“皇阿玛查到了吗?”
摇头,齐宣说:“我不知道皇上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不过他既然曾问赵敬同是否与索额图有来往,也就是他必然心中有数。四阿哥,这件事情你到底涉及多少?”齐宣偷听到那番说话之时,曾在心里重组了康熙的表现。她知道赵家的事情康熙应该一早已经派人查探过,而且康熙离开龙船,船上皆是心腹亲人,自然是瞒不了多久的。知道康熙离开,想要保护的人会追上来,而想要刺探情况以求万一的也会追来。康熙明白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叫肃远他们去查探,实质只是做一场戏,证明他事前并不知情。
胤禛和太子来往较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赵申乔若然与太子有来往,期间牵涉到胤禛也不是奇怪之事,不过康熙却有意隐去胤禛的名字不提,看来实乃有意保他。但是保到什么程度,也与胤禛有多少关系有关。
“唉,我也不瞒你,其实赵申乔一直都和太子有钱银往来,更借得索额图在朝中的势力而胡作妄為。这次灾情这么严重,我特意借太子之名修书给他,让他善待灾民,缓解灾情。”
“那平时他给太子的银两……”
“我一分没拿!”他甚是激动地说,因為他不喜欢齐宣怀疑的感觉:“那都是太子、索额图和赵申乔叁人之间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曾劝过太子不应如此,可他总是不听,我又有何办法。”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如果你有拿,那你要及早处理。皇上现在是有意保你的,万一再出什么岔子,那就不好办了。”
意识到自己怪错了她的好意,胤禛语气放缓:“对不起,我……”
“我懂的,四阿哥不必解释。不过请你听我劝一句,皇上对太子容忍有限,你还是尽早和他断清比较好,如果不是,它日恐怕你会被当作替罪羔羊。”
她关心提点的字语传入耳中,让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我知道了,太子的品行越见不佳,我也无力再劝,实在不想再与之合谋。”
“那好,如果再有消候,我会通知你的。”时辰已过很久,实在不宜再逗留:“我先回去了,以免被人发现。”
“宣宣。”情急之下,他还是唤出她的闺名:“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四阿哥还有什么事呢?”她强调这个称呼,知道胤禛并非笨蛋,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这趟出行,皇阿玛待你可好?”这是明摆着的答案,不过胤禛想知道的是其它。
“好。”她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个字,笑顏如花:“皇上喜欢我,对我很好,四阿哥请放心。”
放心?他可以吗?他怎么可以放心?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怕就是怕康熙会太过于喜欢她。
齐宣回到房中,散下一头长发,她坐在床沿,即使身处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她也显得唉声嘆气。到底她现在所做的是对是错?到底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何曾不想置身事外,但是偏偏事与愿违。身上的披肩徐徐落下,仿似千斤重,就如心中的担负,多少个问题,她没有答案,也找不到答案。
“唉……”长长地一声嘆息,谁知道这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呢?
隐隐一阵寒风吹起,河边柳叶闻风而起的瑟瑟声,仿如千军万马蓄势待发之前的号声,让人惊憟胆颤。
行程安排很是紧密,辗转间已是叁月十八,于夜间回到了京城。康熙早有旨意下达今年取消万寿节庆典,所以紫禁城内也不敢大肆张扬,只有那写着寿字的大红灯笼高掛满墻,红灯红墻相辉映,虽无铜锣助兴,仍犹见一片喜贺之色。
“京城内一片安荣,京城外却是险阻重重。”
同乘龙輦的齐宣知道康熙这乃是忧国忧民的说话,和他出行这一趟,让齐宣知道做一个皇帝有多累人。在她的时代,皇室没有实权,却也是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康熙手中握有重重的实权,重得可以只需一句话便可决定他人的生死,不需要经过司法部的审核。只要他喜欢,他还可以任意升降任何人,不需要经过谁人的批準。他甚至可以差遣千兵万马為他做事,乾纲独断。
浩浩荡荡的皇队进入宫门大开的紫禁城,康熙着各人回去休息,但是没有想到,在他更衣后不久,齐宣便使人送来一碗寿面。
“朕肚子不饿。”
李德全笑着呈上:“这是齐贵人亲手做的,皇上试试吧?”
“她做的……”自言自语地,看着那碗清汤葱面,没有过多的材料,面条如秀发盘丝般层层叠叠,翠绿的葱花成為了最大最亮眼的点缀,让人顿觉清新怡然。
“她人呢?”
“稟皇上,齐贵人说不好进来打扰皇上,先回去休息了。”
原本出现的笑容,却因為这句话而稍稍有点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