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料到会有潋滟这一个程咬金半途杀出来,已经恢复喧闹的大殿再度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每一个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潋滟身上,端着的酒杯忘记放下,嘴里的菜肴也忘记下咽。
半晌,安静的大殿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一直低着头的临倚忽然站起身,挥手一巴掌,打在了潋滟脸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大殿上,潋滟脸上立刻浮现了五个清晰地指樱临倚下手一点都不留情。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想到临倚会有这么一手,都愣愣地看看潋滟,再愣愣地看看临倚。
潋滟懵了,她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临倚公主:“公主……!”
临倚将手在衣袖下紧紧握起,喝道:“没教养的东西,这凤孝宫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余地了?竟敢擅自僭越,不罚你,还无法无天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回静草堂去,不许吃喝,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你敢偷懒试试!”
潋滟呜咽着,却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她捂着脸愣愣地看着临倚,仿佛不认识眼前声色俱厉的她。良久,她低下头,小声道:“是!”说完,转身跑出了凤孝宫。
临倚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明媚的阳光中。直到此时,看到外面的阳光,临倚冰冷的手足似乎才有了一点点温暖的慰藉。
临倚紧握着拳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慢慢转过身,重新跪下,磕头道:“搅扰了皇太后的雅兴,是临倚的罪过。没有管好自己的奴才,是临倚错了,请皇太后责罚。”
此时皇太后才冷冷哼出一声:“临倚公主好大的脾气啊,你的奴才!是啊,的确是你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奴才,所以才敢在我这凤孝宫放肆。”临倚的小心思,她坐在高高的御阶上,看的清清楚楚。由此她更加厌恶临倚了。
临倚一直低着头,没有人看得到她此刻的表情,她只是沉默地跪在地上。
阮既言什么都没做,他看着自己眼前的酒杯在出神,看起来似乎对眼前的事并不关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焦灼。他恨不得立刻就上前去,站在临倚前面,让哪怕一个眼神,也不要落到她的身上,护她妥帖。可是他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可以出来为临倚说话,哪怕一个字都不行。那只会给她招来更大的祸端和伤害。
孝懿太后继续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呢?”
听到她的话,临倚心里一凉,这是借题发挥。此时还有东靖使节在场,孝懿太后却要罚她,在自己的六十大寿上罚她!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必须在今天来这样做,连一天都等不了。转念一想,她已经明白是自己和阮既言一起出宫的事被皇太后知道了。
太后和皇后本就很忌讳阮既言和她走的太近。这个时候,揪住这样的小事不放,不是为那件事要拿她开刀又是什么呢。她们对她虽然一直奉行不管不问的态度,可是这关系到太子阮既言,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她伏低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听凭皇太后处置!”
孝懿太后眼中喷出怒火,临倚不愠不火,有恃无恐的态度终于惹怒了她。她一拍桌子正要说话,旁边却有人抢了先:“今天是皇太后大喜的日子,如何要让一点小事毁了您的兴致。太后福泽庇佑,何不就此算了,那宫女也已经受罚了。”不愠不火的声音,他并不太在意眼前的女子会受什么样的惩罚,只是受站在身后的熙牧野所托,才开口相救。
所有人都一愣,看向了说话的人:熙成泰!
临倚也有些发愣,那个人和自己从未谋面,却是唯一伸手救援的人。她跪在地上,转头看向他。他抬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不着痕迹打量起了临倚。白衣飘飘,气质清冷,是个特别的女子,也是能够引起熙牧野兴致的人。
孝懿太后看了看熙成泰,还没开口。正南皇帝似乎看够了戏,此时才靠在椅背上懒懒地说:“既然成泰亲王开口了,就算了,你退下吧。继续吧,看戏!”
临倚的眼睛忽然酸涩,心中涌起了一丝委屈,这个本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却在此时如此冷漠。素不相识的外人都能对自己伸出援手,可自己的父亲,虽然怨恨,但也心存幻想的父亲,却是这样的毫不在乎,轻描淡写。
临倚站起身,倔强地抿着唇,她转过身,在众目睽睽下径直走出了凤孝宫大殿。此刻她的愤怒和失望无人能够体会,她无法化解自己的愤怒,那么也就不会在乎别人的愤怒。
临倚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大殿中的人,他们依旧有雅兴看歌舞表演,依旧有雅兴吃喝玩笑。
只有阮既言坐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出神。他的神色飘渺,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看起来那么孤单。是临倚的事让他难过了?是吧,兔死狐悲的深切感受让他身在人群里却是那样孤单。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杯子,从粗大的柱子后面的阴影里,悄悄走出了凤孝宫。没有了一个临倚,这大殿依旧热闹,没有了他阮既言,这里依然是欢乐地海洋。
他寂寞地走在路上,这皇宫随处都有岔道,小路,很容易让人迷失在里面。他也很想让自己在这里迷一次路。可是,他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熟悉到除了这里,对其他一切都是陌生。这皇宫里住了几千人,可是为何他始终看不到其他人,依旧觉得那样的寂寞。他不明白。
他慢慢地走在长长的回廊里,不知道自己可以在哪里停下来,是会有一扇门让自己停下来呢?还是会有一个人让自己停下来?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能有一个什么东西,让他停下来。
他还是停了下来。站在回廊红色的栏杆边上,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一个人影。犹豫了很久之后,他才决定要走到她身边去:“你为什么站在这里?我以为你一定回静草堂去了。”
临倚站在湖边,回头看了看他,她的脸被水波折射出的光泽所印照,也散发出柔和的光泽。他有一瞬间的晕眩。
半晌,她才慢慢开口:“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他走到湖边,一样将自己的身影掩在湖水的波光粼粼中:“可是你始终是要回去的。”
她回过头又看着湖水,说:“可是我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里。”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忧伤。
阮既言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临倚的身旁。他们都沉默地看着波粼粼的湖面,心里是一片宁静的寂寥。
“为什么你们两个会站在这里?”身后一道柔和但自有威严的女声打破了这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