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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落在我身上,瞪着眼问:“怎么?你见过他?”
“没……没有,”我慌忙否认,他目光犀利地盯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最后我还是决定说出真相,“不过,我见过他的灵位……”
“他的灵位?”他急切地打断我,“难道,他已经死了?”脸上掠过一丝我无法看透的神情。
“嗯,看样子他已经死了,不过……他的灵位与你妻子的在一块儿!”我费劲地说完,然后等待着可能要到来的狂风暴雨。
出乎我的预料,他并没有发作,而是突然陷入了沉默,表情极其痛苦。许久,他缓缓地回过神来,冲我道:“在哪见到的?带我去看看!”
他的表情里带着乞求,但却是不容我拒绝的,我心情复杂地点点头,道:“不过,我是在夜里见到的,白天再去的时候就空空如也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可能!一定是真的!”他突然语气肯定地叫起来。
当天夜里,梁希松来了。
我在办公室里,通过窗户看着他的车缓缓地驶过来,他借着月色没有开车灯。
我下楼来,他已经从车里出来,缓缓地关上车门,然后指指4号门诊楼的方向,我会意地点点头。
一起走上4号门诊楼的楼梯,我的心怦怦直跳,一方面,因为即将再次见到那个神秘灵堂而惊恐不已;另一方面,我还在默默地担心神秘灵堂会不会再次不翼而飞。
到三楼了,我们放轻放慢了脚步,我在前面引路,到了!
我一阵惊喜,因为我又隐约地看到了从电梯间的门缝里透出的一丝光线!是的,那个神秘灵堂又出现了!我向梁希松使了个眼色,我们摸到电梯间门口站直了身体,屏住了呼吸。还是和先前一样,似乎我的手并未触到门就缓慢地自动打开了。眼前的情景一如上次我所见!
梁希松迫不及待地从我身边的门缝挤了进去,他的身体在颤抖,他不声不响地走上前去。在他随身带入的风的作用下,烛光开始摇曳得厉害,满地的纸灰无声无息地悄然飞起,充斥着整个空间,在其中我又清晰地看到许多残存的火星。
他率先走到何小欣的灵位前,缓缓地俯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我看到他的身体颤动得更厉害了,他在无声地哽咽着,记得有人说过:无声的哽咽是痛苦的最高形式!他已经痛苦到了极点,他一定又回忆起了从前,回忆起了自己最亲爱的人,这是何等的痛苦呀!
我被眼前的情景感染了,鼻尖开始酸涩,因为我也想到了自己的爱人——何小溪,想起了她的孤独、她的哀怨、她的无助、她的凄惨、她的倔强、她的执着以及她的不辞而别,我的眼泪汹涌而出!
情绪稍微稳定了些,他紧紧将何小欣的灵位抱在怀里,他缓缓地将目光转向田小山的灵位,呆呆地看着,呆呆地思索着什么。突然,他站起身,发疯似的踩田小山的灵位。瞬间灵位已被他踩踏得粉身碎骨,碎裂的木屑溅满了一地,满屋子的烟灰飘飞得更加剧烈了,两支红蜡烛被踢倒在地,鲜红的珠泪洒在地上凝固了,像两摊鲜红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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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的力气过于猛烈,整个电梯间都在摇晃!蜡烛熄灭了,我们陷入了一团黑暗当中,外面淡淡的月光透过楼道尽头的窗户射进来,无济于事地照亮着窗户下面一片窄窄的空地。
梁希松正抱着何小欣的灵位依靠着电梯间光滑的不锈钢墙壁缓慢的下降,然后颓然倒地,小声地痛苦起来,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有穿透力,也很有感染力。
梁希松还在悲痛着,突然,我的第六感又来了:“她”!在!
是的,应该在我身后,可能刚到,也可能一直都在,只是我现在才发觉,我能够听到“她”那细若游丝的呼吸声,我的心里猛一阵收缩,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来了?”
“谁?”听到我的话,梁希松警觉地站起身,“你在和谁说话?”
我没有作声,突然回头,梁希松也跟着我向身后看去,可,身后空空如也!
梁希松奋不顾身地向楼下冲去,我在他身后紧跟着,下楼来到院子里,可四周依然空空如也,只有模糊的夜色!
在确定四周空无一物之后,梁希松又将注意力回到我身上:“怎么,你刚才看见她了?”
我摇摇头,感觉已是很模糊:“不知道,应该是感觉,感觉她在我们身后!”
“不是感觉,”梁希松表情茫然地摇摇头,但语气肯定:“应该是她在的!”
“谁?她是谁?”我想借此机会确定一下他心里的答案。
没想到他依旧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他在脚底下的空地上坐下,怀里依旧紧紧抱着何小欣的灵位,一言不发,直到天完全大亮起来。
“天亮了!”我提醒他。
他从梦中惊醒,站起身,目光呆滞地走向车子,怀里依然紧紧抱着何小欣的灵位。上车以后他没有直接发动,而是趴在方向盘上不出声,我不放心地问:“你没事吧?要不我来开车送你吧?”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道:“没事!”然后发动了车子。呆呆地看着他的车子远去了,我的心里泛起无限的伤感,为他,为我自己,也为故事当中的许多人!
田小山,我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思索着他在整个故事中扮演的角色,思索着他与梁希松以及何小欣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我的眼里,梁希松刚才这些过激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有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肩并肩地在一块?更何况是妻子的灵位,这是对死者灵魂的最大亵渎,也是对生者最大的挑战,是生者所不能容忍的!
话又说回来了,那就是说,这个田小山可能不仅仅是梁希松的病人那么简单了?可能何小欣的死真的与他有关系,那他的死呢?我不敢往下想了,我怕自己被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引入歧途,在没有任何人在向我做证实之前,我必须停止这些胡思乱想,可谁又能向我做证实呢?梁希松是不可能的,小溪又不见了人影,唉!我叹了口气,一股莫名其妙的惆怅和凄苦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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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内心一直被两种感觉所充斥着,一是由梁希松对何小欣的缅怀使我想到了不辞而别、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何小溪;二是对那个叫做田小山的陌生人的灵位的巨大疑惑,以及这个神秘灵堂的设计者是谁?难道是那个魅影吗?似乎可能性不大,按我的推理,如果“她”是何小欣的鬼魅的话,“她”是不可能将自己的灵位与田小山放在一块的,或许“她”只想让我知道这处所在而已,那“她”又为什么想让我看到这些呢?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已经混乱不堪了。我又想到了田岭,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我打算去找一下他,看看他的进展,顺便向他说明一下这件事,听听他的意见。
然而他不在,看样子,他有一段时间不在停尸房了。
我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着,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田小山、田岭,两个多么相似的名字,莫非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神秘的联系?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惊恐、心悸、疑惑等各种感觉掺杂着,于是我当机立断,去公安局找田岭!
我火速赶往公安局去寻找田岭。看天色,估计公安局已经下班。
还好,值班室里有人在值班。
在我说出寻找田岭时,值班室里工作人员的回答立刻让我陷入了无限惊恐的深渊!
“我们这里没有叫田岭的!”
“那其他分局有吗?”
“没有,我们局里的人员名单都在这里呢!”值班人员盯着电脑屏幕说。
“那你们局里近来有调查任务吗?针对半年前医院里的一系列案件?”
“没有!”值班人员头也不抬,回答得很流利,看来他的印象很深刻。
“是吗?”我惊叫起来。
在从公安局返回的途中,我的心里都充满了惊恐和惴惴不安,我回忆着曾经与田岭说起的每一句话,费力地思索着田岭从头到尾的表现。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故,似乎田岭的模样在我的脑海里模糊起来,不论我费多大的劲,想要回忆起他的真实面目来都是无济于事,似乎真像他说过的:化作一股青烟飞走了!
莫非,我真是撞见鬼了?一想到这一层,我又再次置身于无尽的恐惧当中,尽管此时正值城市里华灯初上,一派通明,尽管天上皓月当空,但我感觉整个世界异常的黑暗,浑身笼罩着一层寒意!
正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吓得我几乎要跳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打开短信,就简单地写着几个字:去梁希松家!
端详着这个陌生号码看了半天,号码的主人分明认识我,要不他绝对不会向我提起梁希松。按着号码打过去,却传来服务台小姐甜美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再打,还是如此!
又是一件怪事,莫非,我真撞见鬼了?
但对方既然提出来了,我还是有必要去梁希松家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想找到小溪,要想破解心中的疑团,我决不能放过一切与这件事有关的线索,于是,我拦下了一辆开往城东方向的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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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记忆,我找到了梁希松家所在的小区,并找到了他的家。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家门紧闭,看来他还没有回来,我只好在他家外面徘徊。掏出手机,翻出了那条短信,希望能够从中再发现一些有用的线索。然而,短短的几个字,我是不可能有什么意外的惊喜的,我实在搞不清短信从何而来,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条短信是不是有人做的恶作剧。正在这时,我眼前闪过一条刺目的光线,我慌忙躲避起来。
是梁希松!看样子他刚下班。他并没有发现我,打开车库,停好车,开了房门进去了。出乎我预料的是,在他进门之后我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这座房子应该是梁希松自己一个人住的,怎么会有说话声?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接下来的发现让我完全惊呆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里面传出来的另一个人的说话声分明就是何小溪的!尽管声音不大,但我还是听得异常清楚!
怎么会是小溪?她怎么会在这?一连串的问题立刻搅得我大脑一片混沌,我当即决定,我要进去看个究竟,但房门在梁希松进门以后已经关上了,我只有翻墙而入了。围墙并不高,要想进入轻而易举,我环顾四周,确定四周无人之后便麻利地翻身上墙,然而落地的时候我的身手还是不够矫健,弄出了点声响,还好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
躲在院子的阴暗角落里,透过宽大的玻璃窗观察室内的动静变化,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说话的女子正是何小溪!她的一身装束吓了我一跳,一身白色的睡衣一直拖到地上,一头长发披在脑后,一副随意自在的模样。在梁希松进门之后她的表现更让我瞠目结舌,她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接过梁希松手里的公文包,脱下他的外套,非常熟练地搭在旁边的挂衣架上,俨然一副居家妇女的样子,小溪走上前去舒缓地将双臂绕到梁希松脖子上,脉脉含情地望着他。梁希松则一把将她抱起来。托在手里。就这样,何小溪紧紧地搂着梁希松的脖子,将整个身子陷进他的臂弯里。梁希松则紧紧地拥着她,迈着轻盈的步子朝楼上走去!
看到如此情景,一股凄凉夹杂着愤怒霎时涌上心头!与我不辞而别的何小溪竟然来到此地,她不惜伤害我而毅然离开竟然是为了梁希松?她曾经一再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否认,但最终她心里放不下的还是梁希松!变了,她真的变了!
我痛苦地想着,泪水夺眶而出,很快便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自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充斥着悲痛和愤怒,为失去小溪而悲痛,为她的欺骗而愤怒,当然也包括梁希松的欺骗!离开吗?我不甘心地想着,但又实在找不出留下的理由,踌躇了半天,我还是没有迈动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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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视了一下房子的周围,外面的围墙离这房子很近,再加上房子不是太高,借着围墙正好可以翻上二楼的凉台,于是我二话没说,翻身上去了。站在并不开阔的凉台上,正好可以看见二楼几个房间的后窗,我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个魅影应该就是在这个方向出现的。
二楼的几个房间只有一处亮着灯,那间是梁希松的卧室,看来他们应该进了这个房间。果然里面传出了两人的说话声,然而内容我听不清楚,但透过窗户上一层薄薄的窗纱能够依稀看到房内的情景。
梁希松把小溪放在床上,然后轻轻地伏下身子开始剥着她的外衣,小溪则将双手从梁希松的脖子上放下来,熟练地脱去他的上衣。于是梁希松肥大的身体压在了小溪瘦弱纤细的身体上……我不敢看了,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痛苦地蹲下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自己都有些虚脱了,我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真可能连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我翻身下了楼。
可就在我刚刚到达地面的时候,我又有了新的发现,那就是,我看到了“她”!
此时“她”正站在——确切地说是飘在——我刚才站过的二楼的凉台上。楼上的窗口已经熄了灯,借着远处路灯射出的微弱的灯光我能清晰地看到“她”正面向我,但我还是无法分辨“她”的面目。难道今天晚上还是她引我来这里的?那条短信是她发给我的?想到这里我感觉得到,尽管我看不清她的眼睛,但里面所流露的一定是对我无尽的同情!想到这里,我心中的凄楚更加明显了!
我缓缓地迎着她的方向走过去,我向她招招手表示感谢,然后压低声音道:“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都知道了,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唉!”她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正在这时,窗户里的灯突然亮了,一束光线突然划破昏暗的夜色射出来,“她”倏然消失了,凉台上空荡荡的。
我忙追上前去,找遍房子的四周但没有发现她的影子,我颓然地坐在路边。风吹着,夹杂着刺骨的寒意,此时已至深秋初冬了。我开始浑身瑟瑟发抖,然而,我的寒冷不仅仅来自体外空气的寒冷,更来自内心悲痛和愤怒相互作用的结果。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体突然倒了下去,浑身失去了知觉。
昏睡之后的我做起了梦,梦见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白花花的冰雪冒着凉气,反射着刺目的光线,照得我的眼睛无法睁开。我的四周被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孤独和恐慌,我就这样独自一人孤独地泪流满面地走着,心里反复默念着小溪的名字……
突然,我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温暖在身上渐渐蔓延开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我正置身于一座空旷的大房子里,身体下面是柔软的沙发椅,身上盖着温暖的鸭绒被,很快我便认出了周围的环境,是在梁希松家!我“呼”的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然而由于身体的虚弱很快又不自觉地倒了下去,视线里出现了何小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