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浑身的棉袄棉裤都被血水浸透了,全村里数他力气最大,数他还清醒着不哭不闹不痴不傻,一个个把死去的乡亲从屋里背出来,一个个工整地放好,能做到的就是把他们被砍下的残肢断臂细心地接好,然后用白布裹住,挖下深坑默默地埋掉,一夕之间,黎家村多了七十七座无辜冤坟。
颜无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开口说话了,他立在寒风中,悲怆地站着,无言悲鸣饮泣。有一种恨,从未这般咬牙切齿透心透骨,明明知道亲情如此珍贵,明明知道就是他暗通七旗国贼寇背后指使了这一场杀戮,没想到竟连无辜毫无还手之力的乡亲都不放过,其心之狠,其心之毒,其心之阴险卑劣让人悲愤发指!
颜无咎恨的咬牙切齿,手握成拳,早已骨节泛白声声作响,怒早已让他恨不能立马就喝了他的血啖了他的肉,原本想念手足之情对他宽容,可是这一刻,七十七条无辜的生命让颜无咎的心刻上了七十七道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淋间,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的都是乡亲们质朴敦厚的笑脸,那样善良温厚的心灵,一直象一股股沁心的热流,滋润着他曾经受伤冷硬毫无温度的心。
这一刻,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那种撕心裂肺,悲愤到他恨不能自己去代替乡亲们去死的心情,让颜无咎怒到了极处。从未有过的冷冽,从未有过的心狠,从未有过的噬血的饥渴,让他浑身散发着比死神还要恐怖的气息。他身围七尺之内都是重压范围,让跪在地上的袁青一阵阵胆寒根本站不起来,冷汗淋漓间受伤的肩头一直滴着血,染了跪下的雪地一片殷红,但袁青丝毫未觉,根本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主上此时阴冷的重压,比雪山还要沉重,是他从未见过的暴虐。象是暴风雨的前夕,总有一丝不可欲知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心里只知道,主上这次是真的怒了!
黎老憨的死状最惨,被人整整砍了十一刀,头颅被割下来挂在了房梁上,黎香惨叫一声撕心裂肺就痛了过去。颜无咎无法安慰他,这一场杀戮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只能自己亲手埋葬了岳父,随后任着黎香哭的呼天抢地也不发一言一语,如今,即使全村的乡亲在这一刻把他活剥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有一笔债无形中他沉沉地背上了。
黎香呆呆地坐在炕沿下已经许久了,脸上被泪水洗得一清二白,红肿的双眼都要看不清外面的光线了,宝儿乖乖地窝在她怀里,黎香的两眼发直眼珠子一动不动,根本不象个活人。但她的眼神里有男人,透着门缝,她看到男人挺直的脊背一直冷寂沉默着,她坐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没白天黑夜,不管寒风肆虐,她知道,男人的心比她更痛。黎香早已哭干的眼窝里又蕴满了泪,这次却只是为了心疼男人。
片刻,黎香站了起来,脚步踉踉跄跄地抱着宝儿就推门走了出去。一手就把袁青从地上扯起来,望着男人,黎香开了口,声音竟沙哑粗砺的象老磨在空转,“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要活,回屋吧!”
此时,幸存的其他乡亲们都默默无声地慢慢靠拢来围在了黎香家的院门口,那双悲痛过后依然透着善良坚强不屈的眸子让颜无咎一下子泪水盈满了眶,如今,他只能歉意非常地望着他们,想把心掏出来,却浑身不能动弹丝毫。
黎香轻咳了一声,“乡亲们都到屋里坐吧,屋里有米有粮,大家烧火做饭好好地暖暖身子,总不能再让死去的亲人再为我们担心了。”说着,黎香瞟了男人一眼进了屋。
乡亲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从颜无咎的身边默默走过,乡亲们不知真相,只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在了七旗国人的身上,但颜无咎却心知肚明,他心有愧疚无法原谅自己,这份血债太沉重了,他无颜面对善良的乡亲们。
二蛋走过来把颜无咎直接扛回了屋。
敌人凶残,怕是不达目的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形势依然相当危险严峻,颜无咎决定把村子里幸存的其他乡亲都立马转移到镇子上。虽然乡亲们都不愿离开生长的地方,但这突出其来的惨痛让他们再无法多做停留,第二天,盖聂就套好了四辆大牛车,乡亲们穷,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都简单地挽了个包袱上了牛车。
颜无咎再不隐藏实力,盖聂等人都来护行,乡亲们似乎也并没有多见怪。或许失去亲人伤痛依然镌刻身心,让他们稍稍有些麻木了。
黎香却望着男人似有千言万语,爹去了,如今她的心就全放在了男人和宝儿的身上。这两天,男人一句话都没跟他说,眼光似乎也不敢看她,两人就这样只能在背后偷偷地望着对方一眼,直到乡亲们都上了牛车,黎香抱着宝儿还站在一边没有动。
颜无咎一叹,慢慢走过来,两人的眼光一触就再也分不开了,颜无咎也似有千言万语,但走到近前却皱着眉许久都没能开口说出一句话,黎香轻轻伸出手心疼地抚平了男人苦皱的眉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俺相信你……乡亲们也都相信你……你忘了,俺们的誓言,天涯海角都要不分离……”
颜无咎神情一悲恸,一下子把女人和孩子猛地抱在了怀里,许久了才目光潮潮地松开手,“先到镇子上,把乡亲们安顿好了,我们就离开……我们离开了,乡亲们也就安全了……”颜无咎也是沙哑地说着,他的话里包含了很多。黎香会意地点点头,推了推他,“走吧!越早离开这里,乡亲们就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