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汴州城。
入夜时分,街道两侧静悄悄的,百姓人家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偶尔传来两三声狗叫,却更显得这个夜无比漫长和寂静。 在仙客来客栈的屋顶,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宽大的衣袖和衣摆随风纷飞,乌黑的墨发凌乱着,背影如劲松一般停止,瘦削却格外有力量。
洛祁一身火红色的衣衫,悄然来到万俟玉翎的身后,随着他一起眺望远方。远处,有一条宽宽的河流,剩下就是低矮而破旧的房屋,不知道这等景色,有什么好看的,可这个人保持这个姿势一个时辰了。
良久,洛祁还是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状似开玩笑地道,“万俟,虽然你武功高,可在黑夜里一身白衣,是不是太显眼了些?”
众所周知,夜行衣都是黑色的,能够很好的掩饰行踪,隐藏在黑暗里,可是面前这个人,自从他们认识那天起,就从来没穿过别的颜色的衣衫。
万俟玉翎没有答话,甚至没有回头,他的目光宁静而悠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洛祁说了半天,没得到半句回应,他无奈地摇摇头,传说大越南平王是神仙一样的男子,飘逸出尘,洛祁终于明白,原来就是一身白衣,不说话,看着高深莫测,所以显得与众不同。
“万俟,洛旸带着人已经到了汴州,何时行动?”
洛祁直接切入正题,趁着最近这一段时日,他已经养好伤,并且联系到手下。据手下的可靠消息,大吴已经得知他遇刺失踪,一切的苗头指向大越所为,父皇激动的吐了一口血,病情加重,而母妃夜夜忧思,为皇姐洛荷的死讯,也为他失踪的消息,短短一个月,迅速地消瘦下去。
在这以前,洛祁已经制定了计划,手下随时待命,但是他知晓洛旸的为人,对这次刺杀,有些拿不准,而且目前来看,绝对不能让洛旸回到大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随你。”
清冷的两个字从万俟玉翎的喉间吐出,他转过身,眼睛直视着洛祁,“这是你的事。”
“可是,小爷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洛祁很苦恼,这次到大越来就是受人挑唆,内部出现了叛徒,若不是遇见南平王的车队,他现在没准已经成了一缕冤魂。时间准备不充分,又没足够的人手,他担忧刺杀不能得到理想效果。
和万俟玉翎联手,如若让洛旸掌握了证据,那是通敌叛国的重罪,那么他的母妃也会受到牵连,后果不堪设想,可留下洛旸,后患无穷,所以他必须放手一搏,一不做二不休。
“本王保证洛旸一定会死。”
万俟玉翎可以跳过洛祁,直接劫杀洛旸,搅乱一滩浑水,可这样做的话,得不到什么好处,还要错失洛祁欠下大人情的机会。 汴州一处精致的小花园内,洛旸正在听取手下汇报,明日便可以进京,这次,他要和大越皇上万俟御风讨一个说法。关于洛荷的死,流言众多,正是因这些流言,才能给他发难的机会。而且皇弟洛祁在大越境内失踪,他也会想方设法赖到大越身上。
不和谈,那么便战!现在大越风雨飘摇,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南边水患,百姓们天怒人怨,大越的战神南平王失踪,或许是死了,消息一传出来,军心民心皆散,正是钻空子的好时机。
“您说,万俟玉翎那种有三头六臂的人,真的失踪了?”
洛旸手底下的一个谋士怎么都无法相信,他始终怀疑这是大越的一个圈套。
“不然呢?那处断崖下的水流极深,而且有岩石,就算不摔死,也会被淹死。”
洛旸品着酒,细长的眼角带着精光,大吴的皇子个个俊美风流,洛旸也不例外,他比洛祁更多了男子的气概,看起来成熟稳重,在大吴颇得民心。
追杀万俟玉翎,洛旸派了不少人手,说来也好笑,那天在半路劫杀之人,并不都是他的人手,有一些黑衣人不知道是谁的手下,但是大家都是同样着装,很容易被归为一类。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伙人联手击杀,才勉强将万俟玉翎打下山崖,可见他功夫极高。洛旸根本没有任何怀疑,他觉得若是光靠自己的人手出击,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了。
“大皇子,如果说万俟御风识相,打算给大吴赔偿,您有什么打算?”
谋士点点头,虽然觉得哪里被忽略了有些怪异,不过事情的因果就在那里,大皇子肯定确认万俟玉翎身死,才肯有此安排。这一路上经过各个城池,没少暴露他们在大越的暗桩。
“赔偿?那看万俟御风的诚意了。”
洛旸哈哈一笑,笑声爽朗而坦荡,他心里却有自己的算盘,割地赔款一样都不能少,能得到大越的城池,拿到赔偿的银子,也就是大吴攻占大越之时。
别讲什么无耻,兵不厌诈,是万俟御风自己傻,听说南平王手底下二三十万精锐,只认虎符或者南平王,没了虎符作为调动,千军万马指挥不动,万俟御风这个皇上当的真够憋屈的。
“您也不能这么说,大越还有部分精锐在北地驻守。”
谋士皱眉,那些精兵是太后亲弟,也是万俟御风的舅舅统领,兵强马壮,若是攻打大越,一定要快到斩乱麻,绝对不能等到对方调动人马。
“你以为,北地那些部落是吃素的?”
洛旸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月亮,好像被云层遮住了,散发着模糊不清的光亮,冷风流动,让人不禁想到一句话,月黑风高杀人夜。
洛旸笃定,万俟御风绝对不会调动北地的军队,要是他真的那么做了,北地防线崩溃,大越四面楚歌,南边那些小国也会蠢蠢欲动,想要跟在大吴屁股后面分一杯羹。
“那倒是,北地部落正等着咱们和大越鹬蚌相争,他们好渔翁得利。”
谋士摸了摸胡子,不过大皇子早已经看穿,想打算盘没那么容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大越这么大,需要慢慢蚕食,早晚,北地那些部落也会终于大吴。
“算盘打的很精明啊,皇兄,你还是老样子,总把别人当傻子。”
洛祁听了良久,这才从房顶一跃而下,洛旸对洛祁的出现一点都不陌生,早已经有人报告洛祁的行踪,也得知他今夜要刺杀的机密。
“三弟,你可算来了,你一直不出现,为兄甚是忧心呢。”
洛旸优雅地打了个呵欠,明日进京,今夜是最后的关键,肯定会有那么不开眼的找上门,洛旸连续喝了几杯酒提神,没有宠幸他喜爱的美人,就是等的这一刻。
话音刚落,在院子四周出现大片的黑衣人,全部手持弓箭,对着洛祁而来,相信只要洛旸一声令下,他便会被射成筛子。
洛祁的面色一变,他明明是带着自己人,可是他的人在哪里,为何这么快就被换上洛旸的人?莫非……洛祁的脸色忽然之间变得苍白,心痛难忍,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滋味不好受。
“三弟,在你见阎王之前,有什么想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旸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一派闲适,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洛祁,笑道,“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赶快问,不然你就是死,还是个糊涂鬼。”
洛祁不是没有智谋,只是他一直内心良善,总是顾念那份兄弟情,这么多年才藏拙,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却起了反作用,洛旸心狠手辣,对于一切窥视皇位者,必定赶尽杀绝,而洛祁的二皇兄,怕早已经和洛旸是一丘之貉。
“还有什么可问的,小爷我已经明白了,是我认为人心是不变的。”
洛祁一手捂住胸口,疼得几乎窒息,那个出生入死的兄弟,曾经为他用肉身挡刀的人,背叛了他,否则,洛旸是不会知道今日刺杀的消息,包括准确时间,好在,万俟玉翎行踪是保密的,他还有一线希望。“说你蠢,你就是蠢,真不知道,父皇怎么喜欢你这样的草包。”
那人本来就是洛旸的人,早早埋伏在洛祁身边,这么多年,没有被发现,甚至刺杀挡刀,也是一场早就安排好的戏,怪只怪洛祁没脑子,对一个下人推心置腹,真真可笑。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夜,洛旸都是在笑声中入眠,每次得到洛祁那边的消息,都让他笑得眼泪哗啦啦,什么兄弟情,真是好笑,生在皇家还在渴望这些,当年父皇不也是杀了皇叔才登上皇位的吗。
四周密密麻麻都是洛旸的人,洛祁垂着头,一股绝望感油然而生,以前母妃就曾经说过,他没的选择,若坐不上那个位置,只能一死,那时候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
对于权势,洛祁看得很淡然,他不晓得为什么人都要追逐这些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憎恨,为何偏生长在皇家,若是平民百姓的人家,一家人和睦,也能过好日子。
洛祁想到了莫颜的家人,想到靠山村那个小地方,虽然,对环境诸多挑剔,可是洛祁喜欢那里,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村里人吃着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平静,很简单。
私下里,洛祁问莫颜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夫君,莫颜没有隐瞒,她说了两点,第一点,一心一意,第二点,位高权重。第一点无可厚非,是女子都想觅得一个良人,可第二点要求,洛祁不以为然。
记得当时莫颜看他用看白痴的眼神说了一句,“若不是位高权重,怎能保护我,保护家人?”
生在高门,注定过的不是平民百姓的日子,总想着平淡,那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可能享受着皇子的待遇,却不承担任何责任,她很直白地说洛祁是在逃避。
现在想来,莫颜一个小丫头都能看明白的事,他为什么看不清?总是心慈手软,也难怪手底下的人觉得没有出路,倒戈投降了。
“看来,你是没什么好问的了,你不想知道洛荷是怎么死的?”
洛祁一句话不发问,让洛旸觉得很扫兴,他设计了一连串的计谋,如此精彩,被设计的人不是义愤填膺的发问,而是沉默以对,让他心里那点快感顿时消失无踪。
“皇姐?”
提到洛荷,洛祁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直视洛旸,咬牙切齿道,“莫非是你所为?”
“三弟,可别这么说。”
洛旸见洛祁有了反应,面带笑意,做出一副“你能奈我何”我的模样,沉吟片刻,“洛荷身边跟着的宫女嬷嬷,当年都是我母妃选的,你说呢?”
那些嬷嬷跟洛荷到了大越,肯定不会起什么好作用就是了。洛荷有苦说不出,一直隐忍,加上被大越太后强行灌了绝子的汤药,经受不住打击病倒,而洛旸,不过是让她提前咽气而已。
洛祁额头青筋暴跳,他一拳打碎了面前的一块青砖,砖瓦的碎末进入到他的手背,上面哗哗地淌血,可这一切,也不比洛祁心头的痛,是他害了皇姐,若是他不那么妇人之仁,早日坐上大吴的皇位,或许,或许就不会有这个结果。
“忍辱负重,只能忍成一只王八。”
洛旸仰头大笑三声,一个男子,身在高位却没有称霸的野心,那才是最悲哀的事,洛祁他以为这个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样?若不是有皇子的光环加身,他什么也不是。
百姓人家平淡,还不是一样为了赡养老人和争夺财产而兄弟反目,大打出手?洛祁真是天真的可爱呢,可惜这样的人不长命,洛旸不想留下任何祸患。
“哦,还有一件关于洛荷的事,正好告知于你。”
洛旸摸摸下巴,眼中带着看好戏的目光,“你那皇姐,其实在入宫之时,就已经是不洁之身!”
“不可能,你说谎!”
洛祁见洛旸诋毁自己的亲姐姐,双目欲裂,眼底全是猩红的血丝,他狠狠咬住嘴唇,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前和洛旸同归于尽。
周围的弓箭手做好准备,箭在弦上,随时可能发射,洛旸冲着四周摆手,然后转过身子,“这又不是什么隐秘,我没必要诋毁她。”
“多年以前,洛荷参加诗会,途中救了一个男子,那男子温润如玉,据说容颜是好的,可惜是个大越人,二人早已经私定终身。”
那时候,父皇没有让洛荷去和亲的意愿,大越也没有提出。不过,对方是大越一个平头百姓,最多小有家产,怎么配娶大吴的公主呢?
“所以,姐姐一直想要私奔的吗?”
洛祁流下伤心的眼泪,或许,皇姐嫁给那个男子,到大越改名换姓的生活,会幸福的,而不是为了他和母妃,答应父皇所谓的和亲。
“对,此事被父皇知晓,当时父皇说洛荷若是在路上逃脱,他必定让皇贵妃入冷宫。”
洛旸的话不存在挑拨离间,实话实说而已,他想让洛祁带着悔恨去地狱,但愿下辈子千万不要那么天真。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难怪,难怪皇姐在离开之前,握着他的手,让他登上这至尊的皇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心爱的人,才能有资格和自己的挚爱在一起。
那时候,洛祁不理解,现在他懂了,不过他还有一个疑问,“那个男子呢?”
“这不清楚,洛荷这辈子唯一做的做滴水不露的事,就是把那男子隐藏得太好。”
洛荷隐藏得太好,骗过了身边的宫女嬷嬷,在去大越的途中,竟然和男子有了首尾,嫁是嫁了,在入宫之前,就给万俟御风戴了一顶绿帽子。
得知皇姐心有所属,洛祁已经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眼角淌下,他又倔强地憋回去,就算是死,也不能露出丝毫的脆弱……不然哪有脸到下面去见皇姐。
“这次好像真没什么可说的了呢,那么,就到了你死的时候了。”
洛旸抱着胳膊,语气薄凉,似乎面前之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路边的一只阿猫阿狗。
月亮依然躲在云朵地,院落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楚人的面庞。洛祁做了一个深呼吸,此刻他能祈祷的,就是万俟玉翎可以遵守约定,那么,他还有一线希望。
风放肆着地吹着,吹乱了洛祁的头发,擦过他的面颊,脸上的泪水已经变得冰凉。洛旸居高临下,就那么看着,他抬起手,对着两旁的弓箭手发号施令,“放箭!”
顿时,两边的剑雨冲着洛祁而来,就在这惊险地一瞬间,天空中突然无端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每个人都是左手带着盾牌,黑衣黑裤,黑面巾遮脸,在袖口上,有一朵莲花的标记。
“何人?”
见到有砸场子的,洛旸又惊又怒,他抽出随身带着的宝剑,冲着洛祁而去。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掉下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柄住镶嵌红宝石的剑,洛祁立刻飞身接住,和洛旸战在一处。
“原来,你竟然有后手!我倒是小看你了!”
洛旸手持宝剑,对着洛祁的头部而去,为今之计,不能耽搁时间,他已经发现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招招狠辣,功夫比皇家侍卫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祁哪来的援兵?洛旸眼中闪烁,莫非大吴还有他掌控不到的?可眼前二人过招,根本不给他分心的时间,洛祁的功夫并不比他差多少,心中怀着怨恨,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几招下来,洛旸脸上就见了汗。
“全部解决,一个活口不留。”
在小院上空,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号令声,洛旸抬头,却没看到人在哪里,他惊疑不定,“洛祁,莫非你有了靠山不成?”
“这个,你死了到地下问阎王。”
洛祁根本不想说任何废话,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心里只有一个年头,杀死洛旸,为皇姐洛荷报仇,杀死洛旸,他要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短兵相接,不停地传来碰撞声,万俟玉翎站在树上的一角,冷眼观战,并没有任何动作。他的人早已经埋伏到了附近,就等着洛旸说那番话,而在洛祁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让对方得知真相,也记得他这份天大的人情。
冤有头,债有主,洛荷的死,不是大越有意而为之,是太后私心作祟和洛旸的阴狠。洛荷已经死了很久,此消息才被爆出,看来洛旸也是算计好,大越一定会使用缓兵之计,拖延隐瞒实情。
洛旸的人手里多用弓箭,根本不是万俟玉翎派出黑衣人的对手,院子中,横七竖八的尸体,遍地都是,很快,洛旸就成了光杆,他得了机会,吹响手中的竹笛,等候援军到来。
“别白费心机了,你以为本王会给你这个机会?”
万俟玉翎飘然落地,站到离洛旸和洛祁不远的地方,二人也停手,向这边看来。
“怎么是你,万俟玉翎,你不是死了?”
很短的时间,洛旸便想明白事情的始末,他苦笑着,觉得自己掉以轻心,是阴沟里翻船。
“你很惊讶么。”
万俟玉翎的眼中,永远如常年不溶解的冰雪一般,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让周围的气压一低,就算洛旸,也感觉到颇为不自在。
“你没死,难道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洛旸的眼中充满惊异之色,怎么可能?一定是对方掉下断崖,被人所救,不然怎么可能还活着,怎么可能!他不信!与其说自己失败,不如说万俟玉翎有好运气。
“是不是都不重要,因为你真的很吵。”
洛旸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让万俟玉翎有些烦躁,如此聒噪的人,没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转头问洛祁,“你还有没有想问的?”
洛祁摇头,在洛旸决定要杀他的那瞬间,能说的,就已经说完了,那么就不需要顾忌什么。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藏宝图。”
洛旸后背冒着冷汗,急中生智,想必这是万俟玉翎最想知道的。当年,大越的开国皇帝留下一笔不菲的财富,埋藏在大越的几大城池,让后人在大越危机的时刻使用,用来招兵买马,这个秘密,对万俟玉翎定是很重要。
“藏宝图?”
洛祁显然听过这个传闻,他转过头看万俟玉翎,见对方无动于衷,终于放下心,洛旸诡计多端,若是失去这个机会,那对他来说后患无穷。
“记得,去阎王那里报道,问问自己为什么死。”
万俟玉翎手里攥着一个尖锐的石子儿,一出手,石头子儿如长着眼睛一般,直奔着洛旸的脖子,洛旸一躲闪,正好射在喉咙的中间,万俟玉翎连他的动作都算计到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
一句话,道清洛旸的死因,可他现在真的见了阎王,洛祁上前查探,发现洛旸已经没了呼吸。
“你果然用了石头子儿。”
洛祁盯着那块尖锐的石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莫颜的笑脸,那个古怪的丫头,总能在不经意间影响别人。
“打扫战场,记得把这些黑衣人身上的银票全部收走,包括洛旸带来的财物,动作要快。”
万俟玉翎嘴角上挑,看来心情不错,洛旸一死,洛祁算松了一口气,他刚喝了一口茶水,被万俟玉翎的话弄得一口全部喷出去。
“万俟,你……你怎么……”
若不是场面太严肃,洛祁真想调侃几句,他还没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回过神来。
“嗒嗒嗒……”
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洛祁面色一变,一定是刚刚的动静,引来了官差,这些人虽然不足为惧,可也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万俟玉翎做了一个手势,很快,院中又恢复得如死寂一般,没有一个活人。
长夜漫漫,莫颜竟然睡不着了,本来每天练功之后,她都会昏睡过去,第二日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今夜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兴奋。
丽娘的院落简单,得知莫颜要来做客,房间内摆设焕然一新,很多都是新置办的,床榻下面的垫子松软,泛着一股清新的花香,她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墨冰,你怎么不睡?”
对面的小榻上,墨冰盘腿垂眸,好像在打坐,她听到声音,放松了身体,睁开眼睛,“小姐不是也没睡?”
“你这姿容,当暗卫真是可惜了。”
身段姣好,气度不凡,还要隐藏在黑暗中,莫颜啧啧两声,拉着墨冰说话。
“现在已经不是暗卫了,是丫鬟。”
墨冰翻了一个白眼,她不觉得做丫鬟有比做暗卫好,虽然见得光,做的却是伺候人的活计,后宅勾心斗角,还不如手起刀落,杀人越货痛快。
“对了,上次说你们得知春情的下落,那个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夏若雪留在颍川不肯离开,时刻关注湖州的动态,目前春情还没有被夏若雪派出去的人找到,很有可能是被保护起来。
“不太好,湖州全城封锁悬赏,那些流民眼睛尖,谁都想得到赏钱翻身。”
墨冰介绍了一下湖州的情况,反正这些都不主要,主子也不会介意的。墨冰这边还没得到最新消息,并不知道春情已经逃离尼姑庵。
“天啊,竟然还有这等地方。”
莫颜以为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极其贞洁的,没想到尼姑庵这些都是淫尼,春情本来开了荤,没准在那种地方过的快乐似神仙。
“袁焕之的人也在找她。”
墨冰语气带着幸灾乐祸,春情真不简单,两头瞒着,心眼也多,知道袁焕之若是找到她,很可能用她讨好或者威胁夏若雪,所以自己悄无声息地跑掉。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永平侯府一向很有野心,这点莫颜知晓,若是让永平侯府和袁家联系在一起,等于让袁焕之如虎添翼。
“就是给袁焕之这个机会,我们好一网打尽。”
关于其中的联系,莫颜只能靠自己的判断,墨冰做了分析之后,基本和她想的那些*不离十,袁焕之找到春情之后,问清楚来龙去脉,想用春情威胁失贞的夏若雪,让夏若雪嫁入袁府,成为他的人。
对比起来,夏家树大根深,比京兆尹李大人更值得拉拢,袁焕之选择哪边,不言而喻。可怜了李月娥,辛辛苦苦杀了林苗月,给他人做嫁衣,而且夏若雪手里还掌握着李月娥杀人的证据,这关系,还真够乱套的。
绕来绕去,就是一个圆圈,这三人成了一个三角。莫颜想了想,笑出声来,她迫不及待地看热闹,想知道表姐委曲求全答应嫁给袁小将军时候的表情。
呵呵,夏若雪不是一直劝说,让她和袁小将军再续前缘吗?抢了表妹的心上人,以后看夏若雪怎么在京都立足,到时候,莫颜自己只需要装委屈就好,而以李月娥的战斗力,还不一定闹出什么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一晃就进入到农历十月。在那晚和墨冰聊天之后,莫颜的心情变得分外好。家人也沉浸在要办喜事的喜悦之中,干劲十足。家里出行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最近家人经常到县里来采买,堂姐莫玉的首饰不缺,缺几套能穿得出去的衣衫,吕氏沿途买了一些好料子,正好发挥作用,家人请了巧手的绣娘,按照京都的样式做时下最新款。
“好不好看?颜颜,我怎么觉得,穿上这一套绸缎的衣裙,我就好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了。”
莫玉有些惊喜,眼睛亮亮的,京都的小姐们喜欢束腰,在腰间用蝴蝶扣等紧紧竖着,而在村里,为了舒服,穿的都是不显身材的宽大衣裤,第一次穿这种繁琐的衣裙,莫玉很兴奋。
“堂姐穿着真好看。”
莫颜没有说谎话,莫玉本来就是爱说爱笑的性子,长相随了莫家人,有几分妍丽,面粉含春的少女,看着格外有朝气,被京都那些循规蹈矩的贵女们,多了几分生气。
农历十月十七,这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一大早,大堂哥莫轻云整理妥当,跟着吹吹打打的唢呐队伍去迎亲,这一路上喜乐响个不停,想来那三个月禁止嫁娶,让很多百姓等不及。
街道虽然宽大,此刻也显得拥挤起来,到处可见火红的花轿,百姓们的笑闹声回荡着,有的人家为了庆祝,放起了鞭炮。
靠山村其余村民无人在这天嫁女,娶媳妇,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莫家来,早早地等候,家中备礼都是按照村中的习俗,送花布,送鸡蛋,送白面条的,莫家没有轻视,全部收下,并且给村人准备了喜饼作为回礼。
厨上的几位师傅,是从酒楼花重金聘请而来,做菜的水平不一般,吃食精致,色香味俱全,等候莫轻云和新娘子朱氏拜堂成亲,众人看够的热闹,再次回到桌上。
鸡鸭鱼肉俱全,菜品繁多,让村民们应接不暇,今日天气又不错,风和日丽,大家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气氛活跃。
莫颜是第一次看古代人娶媳妇,觉得其中一些习俗很有意思,例如新娘子手里必须有一个苹果,象征平安,成亲之前要跨过火盆等等,听莫玉说,家中已经把程序一切从简,不然更是累人。
朱氏正坐在新床上,等待莫轻云揭开盖头,刚才婆婆进屋子看了一眼,让她不要怕,嫁到莫家来,就是莫家人,可是第一次离开家里,到陌生的地方,总是有些不自在。
出嫁之前,娘亲抹了眼泪,家里就她一个闺女,爹娘都很心疼她,开始莫轻云上门说自己的想法,爹爹是不同意的,莫家虽然是庄户人家,却不是普通的庄户,有儿子在京都任高官,爹娘说,万一以后她受了委屈,家人并不能做主。
朱氏知道爹娘的心思,她从心里来说,也是不想高攀的,可是那个人是莫轻云,她一直想嫁的人。鼓起勇气,和爹娘坦白了心迹,才有如今这段姻缘,朱氏很珍惜,想到未来的日子,又多了一些惶恐。
莫轻云很快回房挑起盖头,轻声细语安慰了朱氏几句,朱氏听罢,嘴角含笑,脸色泛红,满脸都是初为人妇的喜悦。
莫玉拉着莫颜,两个人在窗户边上看了片刻,见莫轻云离开,二人进了屋子,陪着朱氏说话。
这次回京,大堂哥跟着一起,也能保护家人,朱氏作为新嫁娘,刚嫁进来就要出远门,她有些忐忑,又对京都充满向往。
“大嫂,你放心吧,我也是第一次去呢。”
莫玉和朱氏投缘,二人坐在一起亲密的说话,她张口闭口都是京都的老字号吃食,边说,眼里带着希冀的光,而朱氏则是抿着嘴微笑。
“沿途还有很多城池,若是不着急赶路,还能停下来。”
莫颜估算一下,时间还算宽裕,只要在腊月初八之前到京都就可以,但是她已经答应卫子纤,在泸州停留,说到泸州,莫颜想起了醉仙楼,不知道此行能不能见到慕白。
“等大嫂回门之后,咱们好好整理下,就该离开了,我已经找了人帮我喂鱼。”
张婶子刚好出了月子,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条疤痕,小娃也健康着,今日为了怕村人指指点点,张婶子并没有来莫家道贺,但是提前送了礼品。
等莫家人离开,一去就是半年之久,院子需要人照看,大伯娘赵氏就委托给张婶子,正好帮着喂家里的几只鸡和后院的小鱼池,顺便打理下花草,别让院子荒废了就好。
大堂哥莫轻云成亲,村里人热闹了三天,县令徐旺带着夫人和徐娇过府祝贺,夏若雪跟着不得不回来,在徐家的屋子习惯了,每日好眠,刚到了靠山村,她又开始处于失眠状态。
夏若雪失眠并非是换了环境,主要还是因为春情,她给湖州知府传信,告知她要回京,若是找不到偷窃太后娘娘赏赐首饰的春情,她只能进宫向太后请罪。
搬出太后娘娘,李知府没有办法,几乎把捕快全数用上,依然没有春情的消息,这个丫鬟,好像失踪了一般。
而让人兴师动众的春情,此刻正在一家绸缎庄的后宅,那天她下山不久,就被袁焕之的人找到,直接带了回来。袁焕之已经得到了消息,传信会保住春情的性命,前提是她实话实说。
开始春情还想编造谎言,心里抱着幻想,万一被夏若雪找到,她就谎称是被人抓走的,那人威胁她带走小姐的首饰,她也是没办法,可是袁焕之的人看到了夏若雪的衣裙,和带血的床单。
事情一目了然,春情无法隐瞒下去,她下定决心,说了实话。对方也没有为难她,只说过几天开城门,往湖州运送药材,这是个好机会,会把春情送到京都去。
在京都的袁焕之,收到手下的书信之后,一拍桌子,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本来对于李月娥只是利用,他想知道皇上和京兆尹之间有什么秘密,李月娥在府上,很容易得到消息,谁知道那人来找他几次,说的都是有的没的,并没有价值。
袁焕之开始还装作深情的模样,几次之后便腻味了,每天和做作的女子打交道很累,他早就想换个口味,夏若雪背靠永平侯府,树大根深,若不是因为某些隐秘,他还真的没机会与之结交。
得到消息之后,最高兴的就是袁焕之,他在琢磨怎么才能用此事威胁夏若雪,而又不引起对方的反感,让夏若雪知道,他袁焕之真的不会在乎她有没有贞洁。
女子都傻,哄骗几句,便一个心思了,如果夏若雪嫁给了她,那么永平侯府不就成了他的后盾?真是送上门的好买卖!
李月娥那边,暂时还不能撕破脸,在确定和夏若雪定亲之前,袁焕之想,他要稳住李月娥,万一那人送来了重要的消息呢,绝对不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