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巍峨的城门紧紧关闭,两侧等候进京的百姓们已经在原地等候两日,吃饭露宿不敢离开半步。
日头火热,烤的大地干燥得出了一个大裂缝,前几天的雨水早已经干涸的不见痕迹。
“妈的,还要多久能进城?老子吃不下睡不着的,就想泡个热水澡。”
前方有一个红色的旗帜,没有风,蔫头耷脑的,让人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但是几人的装扮都是短打衣衫,神情肃穆,像是远行的镖师们。
走一趟货物,马上到达终点,赶上京城有变,他们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候。
“大前天只许进不许出,到前天,进城都被禁止了。”
有百姓多少听说点小道消息,他家亲戚是守城士兵,都没得到任何通融。
此行进京送庄子里出产的新鲜鱼肉,被拦截在门外。
天热,鱼肉放不住,若是放臭了,他们可要亏大钱,本来就是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真的折腾不起。
城外等候的不单单有百姓,也有外出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出门没有带多少吃食,他们就把出产用高价卖出,比京都主顾给的银钱还多。
“你知道为啥禁止不?出大事了!”
买鱼肉的商贩上前,给守城的亲戚送上一个小包裹,守城的士兵是他侄子,通过打听得知,永平侯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要满门抄斩。
“那和咱们进城有什么关系啊。”
“是啊,又不是永平侯的亲戚,和咱们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京都发生变故,百姓们只是一听一过,众人更关心何时可以进城,这关系到他们的民生大计。
至于通敌叛国,不管真假,都不重要。
若是真的,永平侯府罪有应得,若是莫须有的罪名,也和他们没关系,老百姓力量微薄,没有为永平侯平反的本事。
“天太热了,唉。”
百姓们蹲在路边,一边擦汗一边唉声叹气,路边的茶寮生意最好,茶水从原来的一文钱随便添加涨价到三文钱,看那两夫妻笑逐颜开的模样,就知道赚了不少,很可能比一年赚的还要多。
“你们不知道,永平侯和侯夫人在斩首前的那天夜里,被人杀死了!”
有黑衣人闯进天牢,杀人灭口,和御林军交手,逃窜出一部分,闹得京都百姓人心惶惶,正在封锁道路搜查。
不仅要找黑衣人,还要抓捕逃脱在外的永平侯世子夏明轩,百姓们加入其中,声势浩大。
“俺们家就是百花县的,侯府世子太不是人了!”
玩女子玩出花样,多少无辜人家遭受牵连,家破人亡,连孕期妇女都不放过。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一旁马车内,撩起车帘,坐着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眉头轻皱。
什么意思,爹娘都被蛮族杀害,怎么可能?
此人正是被人认为在北地蛮族的夏若雪,她甩开身边的人后,低调地乔装改扮,南下到京都。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何人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不看一眼爹娘,夏若雪不放心,离家以后,才知道自己对从小长大的侯府是多么的不舍。
一路上到汴州,就听闻百花县的案子,矛头指的是大哥夏明轩,原来大哥的行事败露,捂不住了。
可是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又在哪里呢?
夏若雪不敢轻举妄动,主动询问怕引起怀疑,只能静默地等待,实则心急如焚。
她不相信蛮族有胆子对付他的家人,袁焕之那人到底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为那个秘密,他肯定会出力。
“唉,黑衣人是不是蛮族还不知道,但是闯入天牢,目的明显,就是为了杀人灭口呗!”
百姓们分析后,频频点头,看来永平侯知道点什么。
如果侯爷通敌叛国,还没有交代,那么敌国不放心,想方设法灭口是在情理之中。
正午时分,太阳直射,空旷的土地灼热地烤着人的脚底板,百姓们纷纷后退,舍得花钱的到茶寮小坐,不舍得的就寻个背阴的地方,靠着树,目光直视城门的方向。
在地上倒一杯水,还不等水渗入进泥土里,就变成水蒸气,很快地挥散。
夏若雪关上车门躲在马车上,马车是临时买的,车夫也是找人牙子买的死契下人,为防止对方有什么不轨心思,她买下车夫一家,恩威并施。
一路上车夫表现的周到,夏若雪冷眼观察,他是个稳妥的人。
条件有限,没有冰盆解暑,马车的空间狭小,她只好从车凳地下翻出一桶水,用布巾透着擦拭身体,又换一身柔软吸汗的细棉布衣裙。
从百姓们的只言片语中,夏若雪得到消息,永平侯府出事了,这几乎在她与预料之中,因而并不慌张,又得知大哥夏明轩没有被抓捕,她便放下心来,可爹娘是怎么回事?
死了?不可能!
夏若雪不相信袁焕之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相信莫颜能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她相当讨厌莫颜,可以说在莫颜捧了脑袋后,更让人反感。以前虽说娇蛮没脑子,好歹简单,后来脑子摔了,变得深不可测,而且很喜欢算计人。
这也就罢了,总是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悲天悯人,好像所有的人都成为被同情的对象。
对于天之骄女的夏若雪来说,这种感觉糟透了!她绝不承认自己比莫颜差!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这点上,夏若雪认为莫颜不够心狠,撺掇万俟玉翎提前灭杀亲姨母,莫颜定是做不出来的。
如果爹娘身死,下手的到底是何人?
不是莫颜,不是袁焕之,难道说真是蛮族?蛮族不等于袁焕之,怕是两者之间有什么大冲突。
夏若雪面色一变,她怕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发生。
即便是袁焕之下黑手,她承认,现在还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所以她只得假装不知道,隐忍,找到大哥夏明轩后,兄妹二人商议。
那个不顶用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大哥,现在是她全部的倚靠。
“真的?晚上就能进城?”
“真是太好了,不然俺还愁干粮不够吃咋办呢!”
马车外,又是一阵吵吵嚷嚷,夏若雪拉开车门,问车旁边站着的大娘。
她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大娘,刚听说晚上就可以进城,是真的吗?”
夏若雪胆敢进京,就不怕人认出来,她换了户籍和身份,长期喝一种药材,声音清亮,皮肤微黑,早已不是曾经的永平侯府千金。
“谢谢这位好心的小姐。”
大娘接过茶水,没有客气,一口气喝下,又用袖口抹嘴,“是啊,刚官差通知,说酉时前就能开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让咱们耐心等待。”
众人在周围盘桓两日,听说能进城,立刻精神不少,从之前的无精打采,立刻变得神采飞扬。
众人光顾着高兴,无人和夏若雪搭讪,有人想上前攀谈两句,夏若雪立刻关上车门。
她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示出她的不平静。
仇人就在城内,可如今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无法报仇,远远地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日头偏西,夕阳染红了半个天际,暑气正在慢慢地消失。
城门大开,先出来一队守城军,对要进城的百姓们仔细盘查,核对身份,这才准许入内。
夏若雪在京都买了几处小院子,但是她不确定有无暴露,为稳妥起见,她找到一家比较大,客流量多的客栈住下。
客栈里几乎客满,以平日里走南闯北的商人居多,京都城门关闭,不准百姓出京,他们只好滞留一段时日。
“差爷,咋样了?黑衣人还没抓到吗?”
两日晚上都有守成军巡逻,仗势极大,有好事之人不免要开口询问。
“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来者凶神恶煞,眼睛有铜铃大小,脚踩着凳子,扫视一周,片刻,转身出门。
询问的人缩了缩脖子,和周围人抱怨,不过是抓个蛮族人,都两天了还没结果,衙门的人也真够废物的。
夏若雪站在楼梯转角静默,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上楼。
……
又是一个黑夜,京都内却被火把照得如白昼一般,街道上的御林军,城防军,捕快们分成三队,到各地巡逻,百姓们第一次察觉到如此安全,不用关门就可睡个好觉。
夏明轩一天躲过三四次的追查,到晚上身上如一滩软泥,他不敢出门,怕遇见蛮族人,也不敢去和夏若雪约定的地点去传信。
谁知道那里有没有被蛮族控制,他一个人不相信!
腿疼的让人睡不着,夏明轩涂抹的是最好的跌打损伤药膏,如果再不找人正骨,他这条腿就算是废了。
下半生做瘸子,这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对了,去衙门开设的医馆!”
夏明轩灵机一动,想到个绝妙的主意。
如今周围的医馆门可罗雀,而且他穿的破烂,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家,送上门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京兆尹衙门的医馆只要一文钱就可以看诊,人数多,目标小,唯一有一点不好就是要排队。
只要能治好伤腿,等京都城门大开,他要迅速出京,爹娘一事他自己无法解决,从长计议。
兄妹二人都在京都,一人在城南,一人在城北,彼此都不晓得对方的情况,心急如焚。细小的月亮越过了指头,挂在半空中,周围云彩飘过,偶尔遮挡住它的身影。
好不容易哄睡了贝贝和多余,莫颜倒退两步,差点坐在地上,她从来不知道带孩子这么耗费体力。
两个哭神无比娇气,稍微不合心意就施展哭功,让莫颜头晕脑胀,就好比唐僧给孙悟空念了紧箍咒。
贝贝和多余越哄越哭,她一个做娘的最后还要求助宝贝和宝宝这两个包子,二人在,陪着贝贝和多余,他们就不再哭闹了。
万俟玉翎一直在御书房处理西南水患一事,明日工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动身处理灾情,这些人去了,就别想着回京,留在西南做几年父母官,等熟悉环境,再考虑调回来。
朝中急需人手,缺乏有才学而又脚踏实地的人,那些读书人要么迂腐不知变通,要么自负自认高人一等,都不是做父母官的好料子。
穷举人通过会式考中,也有一大难题,那些人咸鱼翻身,守不住本心,将来外放出去做官,没准会成为当地一大祸害。
身为大越的皇上,万里江山,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需要有人作为他的眼睛和耳朵,为百姓们说话。
莫颜莞尔一笑,人在各个阶段,各个位置都有苦恼,作为大越皇上,不只要治国那么简单,百姓才是根本。
清冷如皇叔大人,也不得不关心民生,体察百姓们的疾苦,对他来说已经很不易。
万俟玉翎站起身,到隔壁间,宝贝和宝宝陪着贝贝多余,兄弟俩太累,就在支起的小床上睡熟了。
他走到床前,挨个摸了摸脸蛋,心里却期盼他们快些长大。
“那么快做什么,那代表我们就老了。”
莫颜摸摸自己的脸颊,铜镜的中的人不是几年前青涩如花骨朵的模样,如今娇嫩欲滴,如一朵盛开的妍丽花朵。
女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是花朵,难免有开败的时候。
“你不会老,永远不变。”
万俟玉翎望着窗外的月光,身影缥缈,对于他来说,时间似乎永远定格在成亲的那一天,那一幕无数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哈哈,我又不是妖精变的。”
虽说皇叔大人的话很幼稚,莫颜还是好心情地开起玩笑。
关于选拔人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原有的官员中筛选,予以重任,这样节约培养的时间,比如张举,从小小的百花县令一步登天,但是他的能力足以胜任京兆尹这个官职。
如果靠科举培养人才,是最慢的法子,一个官员下放做官,遇见这样那样的困难,没有三五年,根本不会摸清其中的门道。
“看来,是要出宫一趟了。”
每年七八月是京都最热的时候,历朝历代的皇上都会到出宫避暑,而地点选在山清水秀的汴州,那里有行宫,用于处理政务。
万俟玉翎想安排带莫颜出宫,一两个月的时间,二人到周围的城池走走,没准能发现潜在的人才。
“真的吗?”
听说出宫,莫颜很激动,但是离开一两个月不现实,贝贝和多余还在喝奶,两个小包子喝习惯莫颜奶水的味道,对于别人的奶是拒绝的。
如果要出宫,得带着两个包子一起,他们还太小,受不得风吹日晒。
还有一点,万俟玉翎想要微服私访,不会带太多的人,她倒好说,怕龙凤胎跟着会有危险。
莫颜以前是个冲动的性子,现在不得不瞻前顾后。
“别担忧,临行前定会安排妥当。”
才六月底,想要出宫至少要安排半个月,无论是安全还是出宫的路线,都要保密,这样才保证不会被人传出去,他想看到最真实的情形。
“还有一点,永平侯和大吕氏没有死。”
万俟玉翎随手脱下外衫,抱着自家娘子上龙床交流感情,这是只要有时间都必须要做的事。
莫颜捂住胸前的春色,犹疑道,“不是说死了吗,莫非有什么变故?”
握住莫颜的手,万俟玉翎视线向下,胸前的饱满让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深邃的眸中跳动着两团火焰,有熊熊燃烧的趋势。
光是这个眼神,让莫颜双颊粉红,身体也因*变得轻轻颤抖,她还在等待万俟玉翎的答案。
“等下再告诉你。”
床幔被放下,万俟玉翎的手穿过莫颜的满头青丝,中间还夹杂着帐上被扯下的流苏。
*过后,榻上凌乱,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味道。
莫颜侧过身,想用丝被蒙住脸,心里默默开导自己,刚才大声叫喊的那个人一定不是她自己。
“你是想把自己捂得透不过气吗?”
昏暗的光线下,万俟玉翎的嗓音低沉,却有魅惑人心的魅力,他穿戴好下床,看天色,又到了即将早朝的时候。
*苦短,果真如此。
“那个,为什么没有死?”
莫颜反应慢半拍,沉溺在*的余韵里不可自拔,等想到那个问题,发现大殿上空无一人。
“夫君?”
“玉翎?”
“万俟玉翎!”
三声叫喊,无人应答,她终于肯定,皇叔大人是离开上早朝去了。
为了不打扰她,他脚步轻得没有声音,莫颜连推门声都没听到。
“皇后娘娘,您需要奴婢进去服侍吗?”
门外,传来墨黄怯怯的声响。
“不用。”
莫颜咬牙切齿,身边还有他留下清香的味道,折腾一夜,说好的答案呢?
就这么想着,莫颜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贝贝和多余等着喝奶,两个小的被宝贝和宝宝带着,没有哭闹,安静地等待。
醒来后,莫颜草草洗漱,搂着贝贝和多余喂奶,结果两个小的谁都喝饱,哇哇大哭。
皇叔大人,好歹也给包子们多留一点啊!
“墨紫,做鲫鱼汤,黄豆猪脚汤!”
莫颜大喊一声,她要下奶,多下点奶才能喂小包子,并在心里发誓,以后绝对不能让他胡来!
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万俟玉翎神清气爽,突然打个喷嚏,引得小太监疑惑地看了一眼。
万俟玉翎停下笔,眯了眯眼,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剥夺某方面的权利。
鲫鱼汤还好,黄豆猪脚汤多少有点油腻,尤其是在夏日里喝,莫颜就好像喝中药,豪气地抬碗,一口气全干,惊得旁边的墨粉连连摆手,呐呐不敢言。
后宫没有妃嫔,节约相当一大部分的银子,莫颜处理事务很快,每天不用半个时辰就好。
宫内各项都有管事的宫嬷嬷,收入和支出写得很详细,莫颜自己有一个私库,用来收礼或者赏赐官家夫人小姐们。
“七月初七,京都要办鹊桥诗会?”
宫外的官家夫人小姐们递上联名帖子,想求皇后娘娘主持诗会。
京都里未娶亲的公子和未出嫁的小姐众多,本应该去年就嫁娶,因新皇登基,官员上大洗牌,众人看不清楚形势,不敢冒然结亲。
一切尘埃落定,官家夫人们觉得自家儿女不好耽搁,想趁着七夕这个节日相看。
新皇登基,很多官员家里的嫡女都是冲着选秀而去,结果等了一年,选秀上书被驳回,叶相都吃瘪了,他们谁还敢提这茬?
就算皇上真想选秀,也不是现在,三五年后,他们的女儿拖不起。
七月初七是个盛大的节日,众位官家夫人觉得自己分量不够,所以请皇后娘娘莫颜主持。
“无聊至极,但是本宫也不好耽搁人家的婚姻大事,准了!”
莫颜把帖子递给身边的宫嬷嬷,特地嘱咐,“你出宫一趟,问清楚具体的细节,包含时辰地点,都给哪些人家下了帖子。”
“是。”
宫嬷嬷对这类诗会等不陌生,基本上换汤不换药,一个套路,既然为相看,最好找大的庄子,例如叶府的西园,就是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