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在房间坐定之后,拉登说:“说吧,杜波。”
马车夫道:“这件事我要从头说起。”对于要讲的话,他显得很认真并且不安,由此可见,他不会撒谎,要说的都是实情。“我不是想说我什么错也没犯,但是我也是被蒙骗的。本来我想这桩生意不会对任何人有影响还能赚钱,真是不错。真的,先生,我没有做损害别人的事情。
“三月二十九号周一那天,我替科龙公司运送行李到夏兰顿,因为很想喝点小酒,就进了一家咖啡馆。我正在喝酒,走过来一个男子,他问我是不是前面那辆马车的主人。我告诉他要给科龙公司送货去。‘我可以请你给我送一趟货吗?’他说,‘我要把货运到巴黎去,但因为货物特殊,委托货运站就会有诸多麻烦。如果你肯接下来的话,我就能省下好多的时间,你还可以得到一个好价钱。’‘但是我不能做主。’我说,‘如果被公司知道,他们会把我辞退的。’那位男子说道:‘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公司又怎会知道呢?’开始我顾虑很多,是不敢接的,但最后,我还是答应他了。这样不好,我是知道的,但他说得既诚恳又殷切,我怎能不动心。我只要用一个钟头,就能赚到十法郎,这样丰厚的待遇我能拒绝吗?”
“那个男子长得什么样?”
“不胖不瘦的中等身材。蓄着黑胡子,给人的感觉很有教养。”
“他要你做什么了?”
“他让我在周四下午四点半,运一个桶子到北停车场附近的拉环特街角,他会在那里等我,等我到了,再把桶子运到别的地方去。”
“他是否真的在那里等着你了?”
“是。我到了之后,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他就来了。他撕掉桶子上的标签,把随身带的新标签给贴上。然后,他要告诉我桶子要运去嘉迪尼的货运站,在那里托运到伦敦去。付了运费后,他又额外给了我十法郎做小费。怕我不给送到,他还警告我说,如果桶子没到那里,他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候,他就去我的公司找我。”
马车夫说的和拉登推测得不太一样。
拉登插话说:“他要你去取桶子的地址是哪里?”
“详细地址我记不清了,不过,印象中是好像是奥玛大道的一幢大房子。”
“什么?”拉登兴奋地叫道,他跳起来大笑着问,“是奥玛大道?”
原来是这样啊!在圣卡特林码头那只装着死尸的桶子,最初并不是从北停车场运送出去的,而是直接出自波瓦拉家。真是太疏忽了,竟没想到这一点!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波瓦拉在自己的家里杀死了自己的夫人,然后把她的尸体装进桶子,寄送给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拉登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足以将波瓦拉送上纹刑架了!
这样的发现让他兴奋不已,事情的脉络像是一下子全部凸现了出来。但经过缜密地思考,有几个问题还要仔细地研究一下。接着拉登对马车夫提了些更细致的问题,但并没有找到新的有价值的信息。杜波根本不知道是谁雇用了他,他只知道“德比耶鲁公司”这个名字。拉登问他看到报纸上悬赏寻找这条线索的启事了吗。杜波说他看到了,但因为害怕,不敢说出实情。他担心这件事会被老板知道。另外,他想悬赏的金额很多,可是自己所知甚少,要是很多问题回答不上来,反而会被误认为是帮凶,所以没敢露面。在没看桶子的报道时,他想最多是一桩普通的盗窃案。看了报道,才知道那桶子是凶手用来装载尸体的,自己无意中成了帮凶,因为害怕别人发现这件事是自己做的,他每天都躲躲藏藏的,就像生活在噩梦里。拉登打住了他的话头,给了他一百法郎。
拉登坐在那里,想着还有几个问题没解决。第一是桶子是如何移动的。它是直接从波瓦拉家里运出的,周六德比耶鲁公司寄出桶子,波瓦拉是在同一天收到的。从那时到第二周的周四,它都在这里未动。这段时间里,波瓦拉取出雕刻品,把尸体装进去,然后桶子就被送到伦敦去了,接着它被菲利克斯取走,并运到圣马罗山庄,再后来就落到了警方手中。
如果是这样,在沃塔鲁车站被领走、从伦敦运往巴黎的那只桶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拉登的结论是,肯定还有一个桶子。一共有两个桶子,两条线路,他决定要将第二只桶子的行踪调查清楚。周二傍晚,德比耶鲁公司将它送出,周三早上被送达沃塔鲁车站,周四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回到巴黎的北停车场。桶子在北停车场没有送到嘉迪尼货运站,这种推测已经走到死胡同了。它究竟到哪里去了?这时,就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拉登突然想到:北停车场的桶子一定是被送往德比耶鲁公司了!他又从头查过这件事,发现确实有个桶子在周四傍晚被送回了德比耶鲁公司,而公司一直以为那是从波瓦拉家回收来的那只。拉登想象着曾经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现它们都是环环相扣的。波瓦拉行动的背后有一个邪恶的计划,而现在,一切开始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他猜测,波瓦拉肯定是知道了夫人想跟菲利克斯私奔,他是又嫉妒又愤恨,以致失去理智,在失控的情况下杀死了夫人。很快,他又能正常思考了,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但是发现夫人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错已筑成,怎么办?他想不能将死尸留在家里,要把它运出去,需要个不一样的东西,不易被怀疑才好,这时,他想起了书房里的那只桶子。他取出了桶子里的雕刻品,然后把死尸装了进去。但是要把桶子往哪里运呢?对,送给菲利克斯。也许他自己都惊讶于这个可怕的想法。然后他就开始策划,想着要让菲利克斯成为代罪羔羊,就要让警方发现他手中的桶子,这样的话无论他怎么说都无济于事了,就等着被处以极刑吧。波瓦拉可不只是想想,马上他就采取了行动。他先以罗迪的名义写了封信寄给菲利克斯,他的计划是让这封信做引子,让警方怀疑菲利克斯,进而调查他,最后发现死尸在他的家里。
拉登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还有一个未解之谜,就是那第二只桶子。
波瓦拉订购了群雕,从而得到一只运送货物的桶子。他要把死尸装桶送给菲利克斯,就得想办法不送走桶子,可是按照德比耶鲁公司的购货惯例,桶子是要回收的。如果不把桶子送回的话,就会被怀疑,要怎样才能无形中得到桶子呢?
这时,拉登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第二只桶子了。波瓦拉想利用菲利克斯得到装尸体的桶子,他假借菲利克斯之名,写了一封订购函给德比耶鲁公司。这时拉登想起订购函同所谓的“罗迪”的来信所用的信纸一样,因为那根本就是出自波瓦拉一人之手。波瓦拉到伦敦领走了桶子,运到仓库里去,他丢掉了里面的雕刻品,把桶子运回了巴黎。在北停车场,他换掉了桶子上的标签,这样,德比耶鲁公司就会收到标注着他的地址的桶子了。另外一个标签经过加工,由本来经由沃塔鲁的运输变成了经由诺昂,这一点在杜波及布洛顿的陈述中,都能找到依据。
对这个案件的深入思考,使拉登越来越肯定自己掌握的证据,他觉得非常满足。纵观整个案件,事情的真相已经基本清晰,只是还有几个小问题还不是很清楚:一是波瓦拉的行凶时间,哪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还有波瓦拉夫人真的打算离家出走吗?如果她真的和人私奔了,波瓦拉带她回来时是活着的还是已经遇害的?为什么菲利克斯书桌上会有印着他的笔迹的吸墨纸?如果在巴黎时,夫人就已经被杀害,那怎么会在圣马罗山庄发现她的胸针?
很晚了,拉登才带着这些问题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