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赫利先生是岛洲海运公司的常务董事。今天他和往常一样,在进入私人办公室后,就开始了紧张、忙碌的工作。首先他把寄给他的邮件都拆开来看了一遍,然后又核实了一下当天必须要完成的公事,紧接着,审视了公司船只的运营报告。干完这些事情,他停了一下,稍作沉思,就把主任威尔·考克斯叫进了办公室。
“今天早上,普罗芬奇轮船就会从诺昂回来了吧?我记得那艘船上装载的是葡萄酒,那些酒是诺顿·潘卡斯公司的。”他说。
“是的,我已经给码头办事处打电话,向他们证实过了。”主任答道。
“为了避免像上次那样,招惹太多的麻烦,我看最好还是派人去核实一下葡萄酒的数量。这次派的这个人要处事仔细、谨慎!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我觉得布洛顿可以胜任,他有这方面的经验。”
“好的,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另外,请转告强森小姐,让她过来帮我整理一下邮件。”
岛洲海运公司简称I&C总公司,办公地点在凡卡奇大道西端一栋大厦的三楼,是船运行业里的佼佼者。这家公司能运载三百到一千吨的轮船有近三十艘,它们专门在伦敦和各个岛的港口间来回穿梭。公司的管理有几个自己的特色:第一就是运输费用较低;第二,极其爱惜自己的船只,虽然同行之间竞争激烈,但公司绝不会因此而让船超速行驶;第三,服务范围广泛,只要运输的货物不容易腐败、溃烂,都能成为公司的交易对象。
汤姆·布洛顿正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这时威尔·考克斯拿着几个文件走了过来。
威尔打断了他说道:“布洛顿!先停一下,艾赫利先生那里交代了一个新任务。昨天晚上,诺顿公司的那批葡萄酒由布鲁库奇号轮船送达了,请你立刻赶去码头核对一下。还记得上次的事吗?因为货物数量不对,客户不依不饶,公司为此费尽周折。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的差错!给,拿好货物清单。记住不能图省事,而转手交给码头工作人员清点,你必须亲自一桶一桶地核对!”
“是的,先生!”布洛顿回答道。
刚刚二十三岁的布洛顿,脸上还稚气未消。充满活力的他,动作敏捷。助理工作非常单调乏味,能够暂时放下它们,到热闹繁忙的码头去转转,在他看来,是很少能遇到的好事情。于是,他迅速收拾好桌上的账簿,仔细地将货物清单放在口袋里。然后,拿好帽子,他匆匆下楼去了,心情愉悦地踏上了凡卡奇大道。
现在正值四月初,早晨春风和煦,阳光明媚。一阵阴冷的春雨后,接踵而至的好天气,让人觉得空气之中充满了夏天的味道。因为刚下过雨,阳光更显明媚,让人不由得精神舒畅。布洛顿轻快地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当通往码头大道上应接不暇的车辆映入眼帘时,他内心的兴奋溢于言表。
行进的途中有两条蜿蜒崎岖的小路围绕着古代要塞,快速走过之后,再穿过几座高大的灯塔,就直接到达圣卡特林码头了,布鲁库奇号轮船就停在那里。
布鲁库奇号轮船有细长的船身,黑色的烟囱上有两条绿颜色的线,那是公司的标志。它的发动机装在船体中央,这艘船的载重量在八百吨左右。一年一度的驻港大修刚刚进行完,新刷的黑色油漆映衬得布鲁库奇号格外明朗、美观。
布洛顿想着,在那批葡萄酒被卸下船舱之前,自己必须赶到那里,所以他加快了脚步。
时间刚刚好,等他赶到码头时,前舱舱口已经打开,酒桶正是装在那里,马上就要卸货了。
布洛顿站在船桥甲板上,一边等着工人们把货卸完,一边忙里偷闲,欣赏着四周的景致。
他看到船坞中,在布鲁库奇号轮船后面停的是席拉秀号轮船,两艘船同属于岛洲海运公司,但后者是该公司的第一号巨轮。按照预定的行程,这艘船当天下午要开往可乐纳与维科。席拉秀号的船头高高耸起,正好与布鲁库奇号的船尾相互交错。格莱特海运公司的船只在席拉秀号的前方,预定开往博鲁瓦斯特和格拉斯哥。在水天相接的地方耸立着一个烟囱,几缕烟圈袅袅升起,构成了一幅色彩鲜明又生机盎然的图画。在这艘船的另外一头,属于巴布克·弥尔曼公司的艾克丘斯号轮船,正要进港停泊。这家公司要与I&C公司竞争,争夺同行业老大的地位。艾克丘斯号轮船的船长有“黑马克”之称,但之所以这样叫他,是因为布鲁库奇号船的船长叫“红马克”,以便区分两者。
看着这些船,足以使布洛顿浮想联翩,他被引向了遥远、神秘的奇幻世界。他时常幻想着,乘着这些船只到哥本哈根、布鲁托、里斯本、斯贝几亚以及其他令人向往的港口尽情畅游,哪怕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也好。
前舱被打开,年轻的布洛顿拿着记事本进入船舱。很快,工人们开始卸货了,他们用绳索捆上四个酒桶,将它们吊着卸下这艘船。每完成一次,布洛顿都会在记事本上记录下来。他想卸完货后,将自己的记录与货物清单核对一下就可以了。
一切进行得顺利又迅速。那些酒桶非常重,为了让它们不至于中途从吊绳上脱落,码头工人们用尽全力又推又拉。在舱口周围的酒桶很快就全被卸下去了,现在只剩下船舱深处的酒桶了,工人必须先把酒桶滚到舱口,才能开始吊运。
吊绳又拉动四只酒桶慢慢升起来了。布洛顿记录好后,把头转过去准备清点下一组,正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叫喊声响了起来。
“汤姆,危险!小心啊!”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并拉着他不断地向后退。慌乱中,他回头一看,惊得目瞪口呆,那被吊起来的酒桶,忽然从绳索中脱落,现在正重重地砸向船甲板。吊桶子的绳子只上升了四五尺,或许是因为桶子太沉重了,绳子负荷不了,猛然坠落。其中两只酒桶损坏了,情况不是很糟糕,但还是有葡萄酒从木制桶壁的缝隙间渗了出来。幸好其他的两只桶完好无损。工人们躲避得及时,从而幸免于难。
“喂,把那只酒桶扶正!别让葡萄酒再继续往外流了!”工头一边察看着酒桶受损的情况,一边喊道。
为了方便紧急修补,工人们将那只正在渗漏的酒桶滚动到一边,让裂缝朝上放着。经过检查后,确认第三只酒桶没有受损。但是,检查到第四只桶时,就出现了问题。
首先,它的外观和别的桶不一样。与其他酒桶比起来,它显得更为结实,外观也更加漂亮。这个酒桶的表面涂了一层色彩明艳的浅棕色油漆,外面还特意涂了一层亮光漆。仅凭这一点布洛顿就能认定,这个货物不是属于诺顿公司的。其次,很快,人们发现,这个桶里装的并不是葡萄酒,因为一些木头刨花从桶子一端的裂缝里露了出来。
“你之前见过这样的桶子吗?它看起来有些不对头。”布洛顿向工头霍克问道。霍克是I&C公司的施工工头,刚才救了布洛顿的人正是他。
霍克是一个长相硬朗的男人,他颧骨突出,脸部棱角分明,下巴上留着褐色的胡须。他作为这里的负责人跟布洛顿打过很多次交道,他的机智、工作能力和勤勉的工作态度深受布洛顿的赞赏。
“没有,从没见过!它看起来很结实,受到轻微的碰撞根本不会损坏!”霍克回答。
“嗯,看得出来!先把它竖起来,挪到一边吧,不要妨碍了接下来的工作,过会儿再好好检查看它有没有受损。”
霍克亲自动起手来,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桶身,使劲儿将它滚到船舱边上。可是,他要把桶身竖起来的时候,发现它太重了,自己一个人办不到。
“我看这里装的不只是刨花!”霍克说,“这么重的桶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是因为它太沉重,也许就不会发生刚才的事故了。”
于是他叫来一名工人,和他一起把桶子受损的部位朝上放置,立在了那里。
为了检查酒桶受损情况,布洛顿朝霍克走了过去,想请他帮忙代为核对酒桶的数量。
他刚往前走了约六英尺,就有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它还掩映在酒桶里掉出来的木屑中。布洛顿连忙弯下腰,把东西捡了起来。亲爱的读者,你一定可以想象出他看清手里东西时的吃惊神情。他手里攥的可是一枚价值一英镑的金币!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四周,发现除了霍克之外,别的工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
“再找找看!”霍克也被惊住了,他压低嗓门,“说不定还有呢。”
布洛顿伸出手继续摸索着。在一小堆木屑中,他又发现了两枚。他的震惊可想而知。
那三枚金币被他放在掌心里,他无法将视线从它们身上移开。这时,霍克压低声音,惊呼了一声。他将身子放低,好像是在甲板上捡起了什么东西。
“老天!这里还有一枚!”霍克用很低的语调说道。
他弯下腰,从桶的后面捡起了另外一枚金币。
“难道我们挖到金矿了?”
布洛顿把捡到的这五枚金币镇定地装进了口袋,然后,又看似若无其事地扫视了一遍甲板,但并没有再发现其他的金币。
“金币是不是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我刚才那么用力地拉你。”霍克问。
“怎么可能是我的,我哪有金币,要真是我的就好了。”
“也许是别人掉的?刚才彼得和威尔逊也在这里呢。”
“应该不是。我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照我看来,金币很可能是从那个酒桶里摔出来的。”
“酒桶?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把金币放进桶里。”
“按照常理,是不会。可是,如果金币不是装在那只木桶里的,除了木屑,那里面还装了什么东西,让它如此笨重,以致从绳子上脱落?”
“要说也是。布洛顿先生,我们把木桶的缝隙再弄大一些,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怎么样?”霍克略作沉思说道。
布洛顿深知这样做违反公司的规定,可此刻,他强烈的好奇心已经占据了上风,他有些犹豫不决。
见状,霍克说:‘放心吧,我会非常小心的,不会加大桶子的受损程度。”
听到这话,布洛顿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