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霜和阿辰的到来,郑老爷子非常意外,可转念一想,应该是那位的事情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才如此迫不及待吧。
想到他堂侄子调查到的那个只有半张侧脸的肖像画的主人的身份,郑老爷子的神色便说不出的复杂难辨,不过赶往前厅的速度却是不慢,既然人都来了,该说的还是要说,不然他的人参可就不好弄了。
他可是听说前两日秦霜和阿辰二人还曾去过庄家一趟,上次在拍卖会上就曾见过他们和庄家大少爷庄青云一起,似乎是相识,既然他们能让给他一支人参,那么相熟之人又怎么会少?不早点把人参弄到手,他也怕时间拖得久了人参被还给别人。
饭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都跟着郑老爷子离开,待大房的都走了以后,满心慌张的刘氏忽然抓住郑德的衣袖,迟疑片刻,咬了咬下唇,道:“我今日身子不太爽利,你看,是不是就不去见客人了?也免得到时候有所怠慢,对客人不太好。”
“你身子不舒服?”郑德眉头微皱,“若是还能坚持便坚持吧,你忘了,那二人可是开药堂的,爹之所以对他们颇为客气正是因为他们有难得一见的年份极高的人参,除了人参外想来日后也能弄来不少珍贵药材,你身子不舒服更该一块儿去见见,等有需要的时候也好让爹帮着弄点药材,说不准那人参也能多分到两片。”
而且,他总觉得老爷子对待那二人的重视程度,并不只是因为对方能弄来珍贵药材或是和老爷子一样喜欢赌石,懂玉,或许还有什么事情是老爷子没有和他们提的重要的事情。
“可是……”刘氏咬牙,她根本不敢,也不愿去见那可能是她十几年没见过面的闺女,当年她离开的时候秦霜还小,倒是不怕她会认出自己,但其他人呢?会不会有人发现她们长得相似,从而怀疑什么?
要是被人知道秦霜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还怎么继续在郑家待下去!二房的那些小妾必然也要在她面前落井下石,趁机谋求上位!她好不容易在郑家站稳脚步,一点都不想让现在的生活有任何改变!
为什么,为什么秦霜偏偏要来莲城,还偏要和郑老爷子扯上关系!刘氏心底里无法控制地生出埋怨来。
郑德没发现身边人的情绪,只低声道:“大房的人都去了,我们二房若是少了人,怕是要被大房打压,若是让大房的和那两个客人交好,日后在这方面有需求对方先可着大房,我们岂不是要吃亏?”
郑家两房平日里虽然看似和平,但一旦牵扯到利益,也难免互相竞争,虽说倒不至于拼得你死我活互相算计的地步,但良性竞争,不过节的一些打压是必不可免的。
刘氏倒是对郑德的话并不以为然,虽然她并不希望秦霜的出现影响她现在的生活,但若是真到了有什么利益需要谋求的时候,秦霜若知道她的身份,难不成还会帮着外人,却不向着她这个亲娘吗?他们二房这一次是怎么都不可能输给大房的。
“好了,闲话就莫说了,快走吧,去晚了就不好了。”说着,郑德直接拉着刘氏离开了饭厅,不给刘氏半点拒绝的机会。
刘氏几番想挣扎,可最终还是只能尽量收敛了情绪跟着自己的丈夫一块儿去见客。
郑家正厅,郑老爷子端坐在主位上,左侧下手边第一位是郑家老大郑礼,身侧是正妻王氏,怀里坐着小女儿郑佩佩,再旁边坐着大儿子郑贤,然后是二房,隔着两个位置坐着郑德已故正室所出的大女儿郑云淑,旁边刘氏所出独子郑孝。
郑家管家去请秦霜一行人进来,而郑德和刘氏和秦霜阿辰几乎是同时出现在厅前,刘氏总想着尽量避免和秦霜的接触,哪怕是到了前厅里也尽量少说话,不要引起注意,可谁曾想,她之前的磨蹭却反而让她和秦霜碰了个正着,在还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毫无预警地见到了阔别十几年的女儿!
没错,当看见秦霜那张脸的时候,她心底里那一点点的侥幸便瞬间当然无存,几乎是立刻就确认了,这就是她的亲生骨肉,被她留在同福村的秦霜。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十多年没见,哪怕是当时秦霜也不过只有一两岁大,可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却能让刘氏断言对方的身份,相比之下,秦霜可没有这种特别的感应,本来她也不是真正的秦霜,能和刘氏有什么感应?如不是如此,也没必要提前先把刘氏的画像弄来了,就是怕真的见到了也需要花费些精力才能从中找出刘氏来,当然,郑家人若是自我介绍一下,就算她认不出来,他们也会指给她看,不过现在嘛……
倒是完全省了这个步骤了,秦霜面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面前整个人僵住,瞪大眼睛的妇人。
之前拿到手的肖像画只是半身像,只到肩膀处,主要是为了辨认刘氏的脸,而现在,看着面前一副贵妇人打扮的刘氏,秦霜也不免在心里啧啧称奇,嫁入大户人家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了,刘氏身上哪里还能见得到同福村的那些妇人们身上的粗鄙气息?从里到外地瞅着都像是出身很好的有钱人家的夫人,阔太太。
虽然表情中带着那么点震惊和慌乱,却也难以掩饰她面上那种长年来对外保持着的高高的架子,郑家在莲城地位不凡,平时有许多人要奉承巴结着,身为二房太太,刘氏自然也早就习惯了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这种模样摆到秦霜面前,就不免有些可笑。
秦霜对刘氏的打扮感想颇多,反之,刘氏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刘氏虽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秦霜,但秦霜的衣着打扮,还有神态,也同样让刘氏不敢相信。
秦霜出身同福村那样的穷乡僻壤,又是在秦李氏和田秀花两个刻薄女人跟前长大,在刘氏看来,也该是和那两个女人一样被养得上不了台面才是,可眼前的人,哪里又粗鄙村妇的样子?皮肤白皙,容貌清秀可人,面带着微笑,身上穿着并不会显得太艳丽,却也难掩其身上那种说不出的干净气质,秦霜的模样看着不但不像个乡下来的丫头,甚至比起郑云淑来,更像是出身世家,教养极好的富贵小姐!
不过很快,刘氏便想起来,公爹说过秦霜和她的丈夫经营着药堂,还有闲钱去参加赌石会花七八千两银子买一块玉石,可见生活条件是非常不错的,如此一想,能有这么一身不俗的打扮倒也说得过去,至于气质,即便是秦霜这几年发达了,从小养成的习惯是改变不了的吧?
总归刘氏并不相信秦霜除了表象,内里真的能像大户人家的小姐那般知书达礼,从某种方面,也可以说,她不相信除了她能好运的成为郑家的儿媳妇,秦霜难不成也能有这等好运气?
双方打个照面外加互相打量,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什么也没有耽误,只一个停顿,心里各种想法打转,但转眼间,秦霜眼底的异样,以及刘氏僵硬的身体,都恢复过来,不论有什么想法,面上却都一派和气。
刘氏案子懊恼之前在饭厅时不该磨磨蹭蹭耽误时间,结果和秦霜正面碰上,但郑德却想法刚好相反,他觉得这是他们二房的机会,比起进去以后大房二房所有人一块儿介绍,让对方不一定对谁能留下印象,倒不如首先和人打个照面留下印象,等到真正介绍的时候再加深一下,他们二房岂不是先占了优势?
这样想着,郑德的脸上便露出了非常和气的笑容,也不在意自己在秦霜和阿辰面前该算是长辈,对他们先比了个请的姿势,笑道:“二位便是我父亲的客人吧?请进,我父亲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明明是吃饭途中才听说客人来访,匆匆过来迎客,还说什么等候多时,秦霜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辞,不过人家摆出态度来了,她也不会驳了对方的面子,而且,这位就是刘氏现在的丈夫,郑二爷郑德吧?
秦霜投给郑德一道耐人寻味的笑容,点点头,和阿辰相携走进了厅里。
郑德被秦霜古怪的一眼看得心里有些怪怪的,总觉得她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可自己之前根本不认识秦霜,没有任何交集的人怎么会有话想告诉他?或许只是错觉吧?郑德甩了甩心头怪异的感觉,忙和刘氏一起跟上去。
秦霜和阿辰一走进厅里,郑老爷子便率先起头站起身以示对客人的重视,大房二房的人见他都如此了,自然不敢怠慢,也跟着起身相迎。
这般慎重的态度让秦霜和阿辰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秦霜微笑着走上前对郑老爷子微微点头,“今日冒昧造访,只因这几日我们等消息等得心焦实在有些迫不及待,希望郑老爷子不要见怪。”
郑老爷子道:“无妨,原本我也打算过后便去一趟灵秀山庄,你们专程过来,倒是省了我这个老骨头跑一趟,我还得谢谢你们才是,坐下说吧。”
秦霜和阿辰坐到了右边明显专门给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同行的只有合欢和白术两个人,尽责地站在他们的身后。
郑德和刘氏也坐到了大房和郑云淑之间属于他们的位置上,郑老爷子对他们的迟到只皱了下眉,也没说什么。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家的人。”郑老爷子指了指左侧大房等人开始一一介绍,先从大房开始,郑家的人口比之赵达家也不差,嫡出的虽少,但庶出却挺多,只是今日一同来接待秦霜和阿辰的只有嫡系的人,能和郑老爷子一同用饭的也只有嫡系,庶出的只有初一十五每月两次,以及其他逢年过节的重要日子里才能和郑老爷子一起吃饭,平日里只需要每日请安,有重要客人来访时也不需要庶出的子弟出来接待,可以说家教比一般人家的更要严厉,而且嫡庶之别也非常明显,并且绝对不允许庶出有半点逾越。
当然,小妾也不能对正妻不敬,相应的,正妻的一言一行也必须附和身份,不能对小妾过度打压,总之就是家规甚严,容不得任何人作出犹如家风的事情,唯一比较例外的也就是对待孙子辈的,比如郑孝,在老爷子面前嘴甜又孝顺,哪怕在外头跋扈一些,惹点小事,郑老爷子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不至于惩治郑孝什么,这还得益于郑孝是嫡出,若他是庶子,即便他想孝顺,真孝顺,稍微热一点是非,郑老爷子也绝对不会给这样的优待。
有些扯远了,回到正题,因在座的都是嫡系,郑老爷子又只有两个儿子,其他庶出的不是因病去世,就是离开莲城去其他地方发展,莲城就这么两房人,只介绍这些人,人口还算简单,很快便把人都介绍完毕,秦霜四人也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没费什么力气。
在介绍的时候,他们也暗中注意了一下这些人的神态,借此观察这些人的性格,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等等,当然,最主要是大房和二房的关系,还有刘氏和郑云淑的关系,郑云淑和郑孝之间感情又如何等等。
郑云淑今年十七岁,已经定了亲,据说这两个月就要嫁人了,刘氏成为郑德的继室之时,郑云淑的娘过世有两年,也就是说,当时郑云淑也不过两岁,还不到记事的时候,从小在刘氏身边长大,即便知道刘氏不是自己的亲娘,从刘氏进来后郑云淑看着她的目光也看得出,她和刘氏的感情很不错,相应的,对郑孝这个异母弟弟自然也还可以。
能让郑云淑将她真正当娘看待,显然是表示刘氏一直以来对郑云淑确实很好,能把别的女人给郑德生的孩子养好,刘氏的心态倒是相当不错,也或者是因为郑云淑是个女子,早晚要嫁出去,不用担心会和她儿子争什么,才会如此?也省得落人话柄?若是郑云淑是个男孩,就不知道会被养成什么样子了。
反正,事实就是,她和郑云淑母女感情颇不错的样子,对比之下,回忆一下秦霜这个亲生骨肉在秦家的生活,便有种说不出的讽刺,瞧瞧,人家连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都能当亲闺女一样养大,却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闻不问,这得是多么心狠的娘才能做得出来的?
秦霜并没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刘氏看,只是在郑云淑和刘氏之间徘徊了一下,在其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在记下她们的面容和名字,不会多想,但心虚的刘氏却莫名地心里咯噔一下,几乎不敢抬头往对面看,身体也再次僵住。
明明秦霜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太过关注她,可她就是觉得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都让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转身离开。
秦霜得到满意的效果后便收回了视线,也不管刘氏被她的目光看得是心虚还是惊慌忐忑,对身后的合欢一比手势,后者立即会意地将随身携带的装着人参的木盒拿出来,放在了秦霜和阿辰中间的小桌上。
对面大房二房的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木盒之上,不用说也猜到了里面放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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